帕吉鲁与喜多普的 PK(第13/17页)
“还有一人。”帕吉鲁把手伸进池底,摸了几下,捞出一块烧得乌漆抹黑的石头。
古阿霞当下无言。那尊是帕吉鲁砍树时祭拜的土地公。石头没这么多,他就把他丢进火里烤,还颇好用,遇火、入水都不迸裂。古阿霞心里有芥蒂,这不是多一尊神像当电灯泡的问题,她可以男女共浴,跟神像洗澡便浑身不舒服。帕吉鲁说他有先请神,请都请不到,可是他说到可以跟女人共浴时,却连续得到三个“圣筊”,不过他没先说明得先用大火烤神。帕吉鲁越说越好笑,最后把那尊石像抛到土墩后头,眼不见为净。
“这是真的吗?”古阿霞说,“你不是不信神,干吗请神?”
帕吉鲁不断笑,水池不断随他的胸部起伏生波,他笑得气缓之后,深深看着古阿霞,“你可以帮我受洗吗?”
“不可以。我不是牧师,不能帮你受洗。另外,你还没准备好相信主耶稣。”
气氛沉默,从森林来访的水鹿发出单鸣,黄狗的划水声倒很喧哗。帕吉鲁从围拱的土丘看天空,月光淡了,由仙女星座与飞马星座组成的“秋季大四方”明亮无比。帕吉鲁看着星图,说:“这世界太多公的神。”古阿霞说:“公的?”帕吉鲁说,耶稣是公的,佛祖是公的,玉皇大帝也是公的。帕吉鲁又说,他记得文老师说过,这世界是女神创造的,她把泥巴捏成人,又觉得这样捏人,速度太慢了,用绳子沾泥巴,甩来甩去,变出更多的人。可是那时候的世界是平的,使得海面与陆地一样高,某次台风来了,海水灌到陆地,人类到处漂来漂去。女神很着急了,吹了一口,海浪凝固成了山,人才不会溺死了。可是山很滑,人走不了,一个劲地滚到海里淹死。女神把他的长发剃下来,头发碰地,长成了大树,树根把地扎得又松又软,人可以在山里活了,耕作、唱歌、生小孩了。
“这是女娲造人的神话。”
“我当真的,我很听文老师的话,不是当故事,”帕吉鲁说,“这世界是母神造的。”
“你相信?”
“山想念海,山是从海浪变硬(凝固)的,却回不去海里了。山就哭了,夜里哭得特别厉害,呜呜呜的。山也会流眼泪,一点一滴的泪变成了河,流向大海。山用很多条的河流告诉大海,他很想她。”
古阿霞认真地听,这故事超出了女娲造人的版本。她想,帕吉鲁是怎么想到这些的,把这世界燃烧得浪漫,就像给星星多点安排,他们成为缤纷的星座与故事,不再只是盘踞黑夜。
帕吉鲁又说:“山里有鱼,石头也有鱼。”
“河里才有鱼吧!没水活不了。”
“女神吹得太急了,把海变成山,鱼也留在山里了,它们睡成了石头,石头里面有鱼,我看过石头里的鱼。”
对古阿霞而言那不过是化石,但却比不上“鱼睡成石头”来得具体。她喜欢这想法,也第一次听到帕吉鲁说到这段事。
“你是神。”帕吉鲁说。
“什么?”
“你……是……我……的……神,可以帮我受洗吗?”他走过来,水声哗然,一波一波,张扬了他的心事。
古阿霞凝视他,摸他的头发,剥掉他脸上沾到的泥巴。他们靠得很近,感受到彼此有点急促的呼吸与心跳。古阿霞想,他真像喝奶会在上唇留下白圈、吃饭会在嘴角留下饭粒的小孩,不,或许该说是外星人,在成人世界什么好人、鸟人都有,独缺外星人。古阿霞觉得婴儿都来自外星,纯真可爱,可是渐长之后染上了人类恶性,因为头顶的外星天线自动收进脑壳了,或给爸妈折断了,或给老师用教科书打断了,不然就是给时间上锈了,外星人最后变成了地球人。
可是古阿霞眼前的男人,还是外星人,讲个话要斟酌再三,带着她还能忍受的憨气,却拥有柔软的心。现在,他说,古阿霞是他的神,要她帮忙受洗。古阿霞知道,他此刻不是讲外星语言,她懂得的,无须斟酌,可是她不是神,是他的女人,一个卑微却还有点梦想的女孩,才会为他这句话而感到温暖无比。他们拥抱,彼此亲吻,当帕吉鲁把手在她背后花了三分钟忙着解开胸罩环而徒劳无功时,古阿霞有点清醒了,她用力捏他的手臂阻止,轻轻地说:“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