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第45/58页)

很快,我心中的恐惧便消失了,我浑身乏力地又昏昏入睡;我又梦见了那同样的幻景,又是一番心急气动;我又惊醒过来,接着,又一次昏昏睡去。我重又看见了那凄凄惨惨切切的景象,仍旧是那阴曹地府的模样,我仍旧在拼命地去抓那面纱,但总也无法如愿,我的眼睛依然看不清面纱罩着的那张脸。

最后一次惊醒时,我恐惧至极,竟致醒了半天,恐惧仍驻留不去。我猛地跳下床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干什么。我开始在房间里转悠起来,像一个怕黑的孩子似的,只觉得身边鬼影憧憧,耳朵里嗡嗡地响着让我听了心碎的凄凉的叹息声。晨曦微露,屋里什物虽已清晰可见,但我的脑子已乱,看着它们全都是青面獠牙似的。我心中的恐惧在增加,以致没有了正确的判断能力;我好不容易摸着了房门,匆忙逃出房间,冲进爱德华的房间里去:我猛地拉开他的窗帘,一屁股瘫坐在他的床上,气喘吁吁地大声嚷叫道:“完了,我再也见不着她了!”爱德华一下子惊醒过来,以为是盗贼闯入,冲过去抓起枪来。正在这时,他看出来是我;我自己也清醒了过来,我这是平生第二次[52]狼狈不堪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您可以想象得出,当时的情景是多么的令人难堪。

他让我坐下来,冷静一下,告诉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明白是这么回事之后,便说说笑笑地把话岔了开去,但他见我仍旧惊魂未定,而且这个印象并不容易去除,便改变了腔调。“您既不配做我的朋友,也不配受到我的敬重,”他语气挺生硬地对我说,“如果我把用在您身上的心思的四分之一用在一个仆人身上,我也许就把他培养成为一个有用之才了,但是,您却是朽木不可雕也。”我回答他道:“唉!这话太对了。我身上所有长处全都受赐于她,可我将永远也见不到她了,我什么用也没有了。”他微微一笑,并拥抱了我,然后,对我说道:“今天,您先冷静冷静,明天您就没事了,会清醒的,那件事么,让我来处理好了。”说完之后,他便改变了话题,向我提议立刻动身,我同意了。于是,我们叫人备马。我们穿好衣服。上马车时,绅士冲车夫耳语几句,我们便启程了。

一路上,我们一句话没说。我因为心里仍旧萦绕着那个梦境,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就连湖光水色都不看一眼。这个湖昨天在我的右首,今天却转到了我的左边。只是车轮碾着碎石路的咯噔咯噔声在把我从昏昏然的状态中惊醒过来,使我怀着一种不难理解的惊讶隐隐约约地发现,我们回到克拉朗地界来了。在离栅栏门三百来步远处,绅士叫车夫停车;他把我拉到一旁,对我说道:“您明白我的意思了,无须多加解释,您就去吧,您这个胡思乱想的家伙,”他握了握我的手,又补充说道,“去再看看她吧。去把您的疯劲儿展示给爱您的一些人看看,那是很不错的!您得快一点,我在这儿等您,不过,您必须把您脑子里的那块该死的面纱撕破了之后,才能回来。”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没回答就去了。我脚步匆匆地走着,但走近那座房子时,我心潮起伏,脚步便慢了下来。我将以什么模样出现呢?我怎么敢出现在她的面前呢?我用什么借口去掩饰我的突然返回呢?我有何脸面来解释我那可笑的恐惧感,并承受宽宏大度的沃尔玛的鄙夷的目光呢?我越走近这个家,我就越是像个小孩子似的心里忐忑不安,我觉得自己荒谬至极,可怜透顶。但是,一种不祥的预感仍旧存于心中,让我感到很不踏实。我尽管走得很慢很慢,但仍旧在往前走着,已经走到院子附近了,这时候,我听见爱丽舍的门开了之后又关上了。我没见有人从里面出来,便在外面转了一圈;我沿着水池边尽量靠近养禽场走过去。我很快便听到有人走过来。这时候,我竖起了耳朵,只听见两个女子的声音;我虽然一句也没听清,但我从您的说话声中听出了一种说不清的忧郁感伤、温柔多情的情绪来,让我颇为激动,而在她的声音里,我辨别出了她平时的那种亲切恬静的语气,她细声细气,平静从容,使我立刻就放宽了心,真正地从梦境中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