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5/10页)

“噢,你好格林太太。请让我和芭芭拉说话,好吗?”

“是你吗,爱坡比先生?你拿到你的信了吗?”

亚当早已把那封信忘得一干二净。他拍了拍自己的衣袋。信还在。

“嗯,拿到了,格林太太,谢谢你。芭芭拉在吗?”

“我给你往楼上叫一声。”

趁着等候芭芭拉的空儿,亚当掏出那封信,再次好奇地仔细打量着。他试图单手把信打开,这时芭芭拉拿起了电话。

“喂,亚当?”

“嗨,亲爱的,”亚当说着又把信塞回口袋,“你感觉如何?”

“噢,还行。”

“没再想吐吧?”

“没有。只是一点点。”

“这么说,你的确有恶心的感觉?”

“只是一点点。我说,亚当——”

“凯末尔说我们和他喝酒那天是十三号。那个日子在你的体温图表里处于什么位置?”

“听着,亚当,我这会儿不能讨论那个。”

“为什么不?”

“我就是不能。反正这很荒谬。”

“你是说格林太太在听?”

“还用说吗。”

“那好。我晚点再打过去。不过还是去查查十三号,好吗?”

“不,我不查。”

“孩子们好吗?”亚当假装没听到妻子的话。

“你什么意思?孩子们好吗?不到两小时前你还见过他们。”

“感觉比这长多了。”

“亚当,你没事吧?”

“我挺好。我会再打电话过去的。对了,今天有我一封信。”

“谁写来的?”

“我不知道。”

“亚当,你不太对劲嘛。”

“不,我没事。我还没来得及打开看。今天早上糟透了。我会再打电话的。”

“亚当——”

“再见,亲爱的。”亚当挂断电话,从衣袋里掏出信来。有人在电话亭的玻璃上敲了敲。来人正是在豪华轿车里抽粗大雪茄的那个肥胖男子。亚当把门打开。

“如果你用好了,”肥胖男子舞动着手里的雪茄说,“我有个紧急电话要打。”他一口美国腔。

“嗯,我好了,”亚当说着从电话亭走出来,“如果你不介意我指出的话,博物馆内不允许抽烟。”

“是吗?多谢提醒。你有没有零钱?”

“你要多少?”亚当问。

“我想打到科罗拉多州的丹佛。”

“可没那么多。”亚当说。“你大概需要六十先令。或者一百二十个六便士硬币。或者……二百四十个三便士硬币。拐角处有个银行。”他最后说。

“你应该去做行长,小伙子,”美国肥佬说,“把我那会计的计算器拿走的话,他连自己有几根手指也数不清。”

“嗯,哦……如果你想用电话。”亚当客气地朝空出来的电话亭作了个手势,“也许你可以用倒转收费的办法。”

“对方付费?好主意。你们真是个了不起的国家。”肥佬说着硬生生把身子挤进电话亭。

亚当嘟囔了一声“再见”,匆忙朝阅览室走去,手里挥舞着他新换的图书证,准备出示。

他穿过像女人阴道般狭窄的过道,进入阅览室这个巨大的子宫。对面,亮光闪闪的一张张书桌旁边,散坐着一些学者,对着书本像胎儿一样蜷缩成一团,这些智识生命的嫩芽由某种巨大的创造力作用于知识网孕育而生,那是取之不尽的学问的卵巢,是目录书架形成的同心圆的内圈。

阅览室的圆形墙壁把学者们包裹在安全的书层里,而在他们上方,穹顶鼓鼓囊囊的庞大肚皮弯成了拱形。日光很少从满是污垢的天窗射进。车水马龙的噪声或其他人类活动的响动,也无法穿透这个暖洋洋、不透气的空间。穹顶俯视着学者,学者俯视着各自的书本;学者们热爱自己的书本,用没有血色的柔软手指摩挲着书页。书页也会回应手指的触摸,并心甘情愿把学识奉献给学者们,让他们做成文件卡收集在小盒子里。学者们从书桌抬起头时,看不到任何让他们分心,任何和他们的书本不和谐的东西,只有子宫那平滑的曲线。放眼望去,没有任何障碍,没有棱角,没有无穷延伸的平行线,没有企望达到遥不可及高度的尖拱:一切都呈弧形,圆滑、自足、完整。学者们再次低下头看书时,感到安全和放心。他们抱着书蜷缩得更紧了,因为他们不愿离开温暖的子宫,在这里,他们依靠电灯提供能量,吸入泛黄的书页发出的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