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9/19页)

谢晓丹摔了电话,方才还嚣张的气焰,像是被针刺了的气球,“嘭”一声,瞬间萎了。她坐在马桶盖上低声啜泣,回想着这两年来,他们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这步田地。至于刚才电话里的那通谩骂,谢晓丹神经质地反复回味,他怎么竟然会说出“自私、虚荣”,而自己又为什么会脱口而出“穷北漂”,而他们之间的最后时刻,为什么竟然还掺杂着田蓉那个曾经被他们偷偷鄙视的身影。谢晓丹摇摇头,深深叹了口气。这玻璃之城里的琼楼玉宇,原来不经意间在我们的心湖留下倒影,那湖里渐渐已看不清自己的轮廓,看不清来路或是去处。

许久,谢晓丹擦干眼泪,推开厕所隔间的门走出来,明晃晃的化妆镜,淡淡的音乐和香氛,她又回到了那个得体优雅的世界,那个曾经令自己向往艳羡、如今让自己平静依赖的世界。一抬眼,便看到了正对着镜子补妆的消瘦背影,镜面里有张小巧冷静的面孔,短发精干,眼神犀利。她刚刷完睫毛膏,挑挑眉毛轻描淡写地问一句:“没事吧?”甚至都没有眼神的接触。

谢晓丹愣了片刻,她早该想到隔墙有耳,但刚才那阵仗怕也顾不了许多,只是没想到,墙那边的竟然是Samantha吴。

“没事。”谢晓丹摇摇头,在这个女上司面前,过度煽情还不如幽默自黑,“估计婚假是不用请了,又可以加班了。”

Samantha吴薄薄的嘴唇在尖下巴上扯出个笑脸,第一次在镜子里和谢晓丹眼神对视,那笑容里有包容、有理解,还有几分赞赏:“好事啊,这么美好的年华,着急结什么婚呢。”

谢晓丹百感交集,竟然还有几分羞愧:“本来也是他着急,我其实没那么有所谓,只是现在闹的,两边家里都知道了,怎么收场啊……”

“Amy,你今年多大了?”女上司突然好奇地问。

“我都二十六了。”

“二十六还‘都’。”Samantha吴笑着摇摇头,拿出一管娇兰的护手霜,“哎呀,不过说起来我二十六岁那年,也差点结婚,比你们可走得远,婚纱照都照了,婚礼请柬都发了。”

这下谢晓丹是真来了精神:“那后来呢?为什么又没结?”

Samantha吴仔仔细细地拧好护手霜,双手撑在洗手台边,微笑着叹口气:“我那个未婚夫出车祸了,去世了。”

一瞬间,空气凝滞了,谢晓丹半张着嘴呆立在那儿,半晌才意识到,Samantha吴早就平静地掏出了唇膏,正对着镜子仔细描摹。

“哦……”谢晓丹知道外资公司随西方的习惯,现在应该说I’m sorry,可惜,这样理性又洋派的表达,她还是说不出口,“哎呀,真想不到,不过你看你现在过得多好啊,所以也许都有天意……那,你跟你先生怎么认识的啊?”她笨拙地想要转移话题。

没想到,刚涂完唇膏的Samantha突然对着镜子呵呵笑起来,玫红色的唇色像一朵绽放的玫瑰:“是啊,都有天意,我和我先生就是那时候认识的,就是他的司机撞到了我骑摩托车的前男友,他当时就坐在那辆奔驰上。”Samantha掏出淡粉色金属瓶盖的Dior香水朝着修长的脖子喷了两下,对着镜子绽放一个自信的笑容,强悍灿烂得,像太阳一样,“生命还长着呢,小姑娘,你不知道明天有谁在等着你,加油吧!”

Samantha铿锵有力的高跟鞋声消失在走廊尽头,谢晓丹依然呆立在空旷安静的洗手间,失恋突然没那么痛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无常命运的无奈、感慨和期待。原本打算去一夜宿醉的谢晓丹,瞬间就放弃了这个“不高级也不潮”的想法,她开始期待着自己朦朦胧胧的命运,突然觉得或许也可以像她的人生偶像Samantha那样剽悍英勇。没错,这里绝不是终点,没准恰恰是起点;她已经隐隐觉得,也许他年回望今日之时,她会感谢这次分手,感谢这无疾而终的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