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7/19页)

炒股的事,他没有刻意瞒过谢晓丹,却也没主动提起过,开始不提,是想一票赚把大的,给女朋友一个惊喜;后来不提,自然是连提的资本都没有了。他当然知道,套牢在股市的这50万,不仅严重挫败着自己的人生,也会给即将到来的婚姻带来很多不确定性,面对这道无解的难题,他本能地选择了逃避,似乎拖过一天算一天,因为他深知面对这样的打击他无力还击,在这样的时代和都市,这打击是可以摧毁一切的。

不要试图去考验当下的爱情,玻璃之城里的爱情是禁不起考验的。

不明就里的谢晓丹看到的,却是另一幅光景。眼见着离两人商定的领证日子越来越近,丁之潭的情绪却越来越不稳定,大多数时候消沉,有时候甚至暴躁,看婚房的事他越来越被动,逐渐就闭口不提,像变了个人一样。谢晓丹不明白为什么,他是得了婚前恐惧症,还是对自己的情感有变?谢晓丹跟他吵了几次,没解决任何问题,却让两人的关系越来越疏远,越来越尴尬。出租屋还是那间出租屋,丁之潭还是那样戴着耳机瘫坐在电脑前,暮色四合之下,独自看了一整天二手房的谢晓丹,眼看着未来离自己的能力越来越远,拖着灌铅的双腿,绝望地坐在走廊的阴影里无声地流泪。

眼看就到谢晓丹的生日,紧接着就是他们商量好的领证的日子,晓丹不知道当初那个约定是否还依然有效,如果有效的话,婚房的事到底该如何跟家里交代。密不透风的生活,却像高速公路上飞驰而过的汽车一样,没有出口,也无法暂停。晓丹妈妈从东北打了若干次电话,每次都先问:房子怎么说了?晓丹找了若干借口,诸如看上的地方没有合适的房源;楼市最近没怎么涨,都说要跌了,先看看再说……孤军奋战的她找借口都找烦了,丁之潭还是一言不发。

缩头乌龟丁之潭其实是无力挣扎。他当然明白谢晓丹在想什么、等什么,他也并没有分手的想法,只是现实的压力让他不敢争取,也想不了太远。他所做的最后的努力是背着谢晓丹给远在苏州的父母打电话,坦白自己原本准备付婚房首付的钱被股市套牢,厚着脸皮问家里能不能支援些。父母唉声叹气地一顿啧叹之后,给出了一个不容置疑的方案:支援你买房子是可以的,但不可能写谢晓丹的名字,连证都没有领,将来有问题岂不是扯皮;或者就是先领证,房子再慢慢买,买了也是婚后共同财产,女方也不用担心。

“如果是你自己的钱嘛,你愿意怎么哄女孩子开心我们都不管,但既然是要用我们的钱买房,那就必须听我们的。”站在父母的角度,这话说得实在没问题,丁之潭没道理反驳,可他也知道这道理在未来丈母娘那里肯定讲不通。恨只恨自己的积蓄都亏进了股市,一夜间又退回到经济不独立的尴尬境地,出资人当然有决策权,贵为美国总统还得听财团的话呢,市场经济环境下,所有的关系都得遵循这个道理。

先领证,还是先买房,犹如那个著名的哲学问题“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耐人寻味,双方家长为此争得不可开交,谁也不肯退一步。先领证,谢晓丹妈妈不同意:人都是你的了,你买不买房,啥时候买房,买啥样的房,我闺女说了还能算?到时候我们找谁说理去!先买房,丁之潭妈妈这样讲:买房子嘛要我们男方家出钱,写上晓丹的名字,万一你们反悔不嫁了,房子我还要分你一半,先买房也可以,房子就不要写晓丹的名字。

早就听人说“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但谢晓丹也绝没想到结婚是这么上纲上线的一件事。双方家长僵持到10月还没有定论,好在这半年房价没怎么涨,隐隐约约地还出现了北京市场已经十年未见的下行趋势。曾经门庭若市的售楼处如今门可罗雀,平时满大街骑着电动车乱窜的房产中介们,一夜之间不见踪影;听说深圳广州到处都是排队退房的人群,还有不少断供弃房的官司打到法院……向来最坚挺的京城楼市也眼见着撑不住压力,交易量价齐跌。北京城里的老百姓迅速分裂成两个阵营:谢晓丹所在的“无产阶级”阵营高声唱衰,期待拐点;田蓉所在的“有产阶级”阵营坚定看好后市,准备抄底。然而,有趣的是,两个争论得急赤白脸的阵营根本诉求却是惊人地一致:找准机会,出手买房!如此说来,这两个阵营里时不时地出现“叛徒”也就不足为奇。那么多的经济学家都看不懂说不清的中国楼市,老百姓的那点“智慧”,只能为内心残缺的安全感做铺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