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11/19页)
一场恋爱谈到这种地步,也是谢晓丹始料不及。
故都的深秋,落了一地黄叶,一场秋雨袭来,寒凉得很。两个带着梦想、带着期许的年轻人,告别北国的飘雪,告别江南的细雨,在这城市里如浮萍一般相遇,本以为能相伴终生,却带着各自的伤痕,迅速飘散在天边,各自瑟缩在逼仄的出租屋内,依偎着母亲坐车千里捎来的那点家乡的温存,在夜深人静处独自舔舐伤痕,等着来年春暖花开之时,激越的春风或许会给自己带来坚持的理由。
协商之后,丁家最后给了谢晓丹10万块,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经此一劫,向来自信骄傲的晓丹变得消沉了一些,她庆幸自己还有份体面安稳的工作,这是她在这片孤城中的立身之本。
2
2009年春节,谢晓丹多休了几天年假,在沈阳一直住到了正月十五。假期的时候陆续见到了很多以前的同学,几乎每个人都向她抱怨着眼下的生活:婆媳不和,挣钱太少,老公出轨,孩子哮喘……谢晓丹发现自己没有机会也不可能向这些年少时的好友哭诉她的遭遇,因为她们,还指望着靠她这个幸福的标志活下去。她是她们中唯一走出去的,走进了那座五彩斑斓的大都市,登上了那座城里最高的高楼,她实现了她们的梦想,是她们的平庸生活在平行时空里的另一种精彩的可能。就连过年时去给高中班主任拜年,遇到一帮同去拜年的学弟学妹,老师还不忘隆重向大家介绍晓丹——优秀能干的学姐,在北京国贸大厦最出名的外资律所工作!临别时,老师送她到家门口,又拉着晓丹的手恳切地嘱咐:自己发达了,也要多提携多帮助还在北京漂泊的学弟学妹,他们没你幸运,都很不容易。
银白的雾凇枝头挑起一轮红日,金色余晖洒满浑河两岸的积雪,北风吹走了心头的哀愁,吹起股英雄气在心中激昂。谢晓丹穿着最贵的那件Burberry大衣,和一众老同学手挽手,皮靴踩得犹如战鼓擂擂,家乡话说得似旌旗飞扬,谢晓丹的气焰又重燃了起来,看起来俨然要一路向南踏平800公里,踏平那承载着她的梦想,又碾压了她的青春的——北京城。
那天之后,她在北京的生活似乎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不容易了。
大年初一早上,远在四川攀枝花的小姨照例打电话来拜年,家长里短地和母亲寒暄许久,她们姐俩其实经常通话,小姨家的经济条件好一些,多半是她打给妈妈。老姊妹俩唏嘘了半天晓丹的婚事,小姨劝母亲想开些,又带来了一则新鲜消息:表妹陈青回国了,也不知咋想的,决定去北京发展,找了个投资基金的工作,也在CBD,过完正月十五,就要北上。小姨嘱咐谢晓丹,一定要多照应妹妹,她从没在北方生活过,那儿人生地不熟,到了北京,就靠你这个姐姐啦!
四川的小姨是母亲的唯一的妹妹,二十出头随着老钢厂援建去了攀枝花,就在那里定居下来,小姨父是小姨在攀枝花钢铁厂的同事,技术骨干,四川本地人,小姨这一走,就是三十年。四川人杰地灵,物产丰富。童年谢晓丹对这个小姨的印象就是茶叶、腊肉、麻辣香肠。早年间,母亲也经常从东北寄些小姨从小爱吃的干木耳、干蘑菇,到20世纪90年代末期,国企改革,东北是重灾区,谢晓丹的父母双双下岗,恰逢晓丹读高中,用钱的地方不少。小姨就不只从四川寄吃的了,还三不五时汇些钱来贴补姐姐,因此,全家人都对远在四川的这门亲戚心怀感激。
表妹陈青小谢晓丹三岁,是谢晓丹青春期的梦魇。不知道她是不是遗传了小姨父的钻研专注和高智商,从小就是学霸,表姊妹俩差三级,初考、中考、高考,都赶在一起,每次都是“姨家欢笑我家愁”。2001年春节,姥姥去世,小姨带着表妹来奔丧,谢晓丹正在为半年后的高考焦头烂额,同样面临着中考的陈青就显得轻松很多,从来也看不见她做寒假作业,悠悠闲闲地电视照看,街照逛,只一点,但凡能让她摸到本书,也甭管是什么书,就能自己找个角落一坐半天,谁说什么都听不到。谢晓丹暗暗佩服表妹这个本事,她不同,复习功课的阵势摆得很足,书翻开五分钟,脑子里就全是考不好怎么办、分估计错了怎么办的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