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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我的小兵!上校在我脑中低语。他的思想将我的思想驱逐进黑暗的深渊。一张张脸,一个个地点从我眼前掠过。我被仇恨和自大所鼓动。我的嘴中弥漫开血的腥甜味。过来!我脑中的低语令我恶心,仿佛一个男人将舌头伸进了我的嘴。
“我看见自己跑进小溪,转身朝西边,也就是狩猎队的方向跑去。我用尽全力地跑,痛苦地喘息着。冰水刺激着我的双腿,令我的羊毛裤愈发沉重。我的鼻子开始流血,血沿着我的脸和脖子淌下来。
“来吧!我离开了小溪,跌跌撞撞地跑出森林,来到一堆巨石之上。我的身体像提线人偶一样抽搐,但我还是爬到石头缝隙之中。我躺在里面,脸贴着石头,血滴落在冰冻的苔藓上。我听见狩猎队的声音越来越近,他们就在树林背后不到五十步的地方。我猜他们会包围我所在的那堆巨石,然后上校会令我站出来,以方便他们瞄准射击。我努力挪动腿和胳膊,但我觉得连接大脑和身体的神经似乎被切断了。我被死死地摁在原地,仿佛巨石正压在我身上。
“我听见有人交谈,然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狩猎队沿着我十分钟前走的路离开了。我听见狗边叫边循着我的足迹追踪。为什么上校要玩弄我?我努力读懂他的想法,但我的意志还没触碰到他的意志,就被他像赶苍蝇一样一巴掌打飞了。
“我突然又能动了,佝偻着跑过森林,然后趴在雪地上爬行。我闻到了香烟的气味,然后看到了他们——老人和他的士兵就在一块空地里。老人坐在一根原木上,猎枪横放在双腿上。领头的士兵站在他身边,背对着我,手指悠闲地敲打着枪托。
“我站起来就跑,速度比之前都快。领头士兵刚转过身,我就跳起来,用肩膀撞到他身上。我比领头士兵矮,而且轻许多,但我还是将他撞倒在地。我打了个滚,无声地惨叫。我只想重新获得身体的控制权,逃进森林,但我发现自己抢走了老人的猎枪,将雕工精美的枪托当作木棍,敲打领头士兵的脸和脖子。领头士兵试图站起来,我将他又打趴下。他摸索着自己的枪,我一脚踩住他的手,然后用枪托猛砸他的脸,直到他的骨头被砸碎,脸上血肉模糊,形容莫辨。然后我放下枪,转身面对老人。
“他仍坐在原木上,一只手拿着鲁格尔手枪,香烟叼在薄薄的唇间。他看上去仿佛有上千岁,但他遍布皱纹的脸上挂着微笑。
“‘是你!’他说。我知道他不是在和我说话。‘是我。老家伙。’我惊讶地听见自己正用德语说话,‘游戏结束了。’
“‘走着瞧。’老人说,举起手枪就射。我跳起来闪躲,子弹穿过我的毛衣,擦着我的肋骨飞过。我抢在他再次开枪前抓住他的手腕,我们在雪地上纠缠旋转,仿佛在跳一种怪异的舞蹈——一个瘦小的、血流满面的年轻犹太人搂着一个穿羊毛长大衣的老人。老人的鲁格尔手枪又响了,但只是对空发射,毫无威胁,然后我抢到了枪,跳后几步,举起了枪。
“‘不!’老人尖叫起来,然后我感到他也进入了我的大脑,就像脑袋挨了一记重锤。两条寄生虫争夺着我身体的控制权,我陷入茫然无神的状态。不一会儿,我就像是从我身体上方某处俯视自己一样。我看见老人僵立着,而我的身体剧烈抽搐,仿佛重症癫痫发作。我双眼翻白,像白痴一样大张着嘴。尿打湿了我的裤子,在寒冷的空气中冒着热气。
“然后,我又能从自己的眼睛观看了。老人的意志被赶出了我的大脑。他后退三步,重重地坐在原木上。‘威利,’他说,‘我的朋友……’
“我抬起胳膊,朝老人脸上开了两枪,朝心脏开了一枪。他向后倒去,我站在原地,盯着他钉着平头钉的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