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牛河 他能做到而普通人做不到的事(第4/9页)
正午之前,有几位居民从大门出去。看他们的穿着打扮,似乎是外出游玩去了,或只是到附近买东西,非此即彼。牛河现在差不多能一一记住他们的面孔,但对这些人的人品和生活没有丝毫兴趣,甚至不曾动脑想象过大致情形。
你们的人生对你们自己而言,一定有重大意义,而且是无可替代的。这我自然明白。但对我来说却是可有可无的无所谓的东西。在我看来,你们都不过是从布景前一闪而逝的微不足道的剪影。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一个——请不要打搅我的工作,就那样继续做个剪影好了。
“就是嘛,大梨女士。”牛河冲着眼前穿过的屁股像洋梨一般鼓着的中年妇女,用随意瞎取的名字唤道,“你不过是个剪影,没有实体。你知道吗?不过作为剪影,肉稍有点肥了。”
但这样想来想去,渐渐觉得这风景中包含的一切事物,都成了“没有意义的东西”,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眼前显现的风景或许原本就不是实体。而被没有实体的剪影蒙骗的或许恰恰是自己。如此一想,牛河渐渐坐立不安。都是关在这个连家具也没有的屋子里,日复一日秘密监视的缘故,连神经也变得不正常。他注意尽量发出声音进行思考。“早上好,长耳朵先生。”他招呼着出现在取景器里的高个儿瘦老头。那人两只耳朵前端从白发中冒出来,像两只角。“您这会儿散步去吗?走路有利于健康。今天天气又好,您请好好享受。连我也很想悠闲自在地去散步呢,但遗憾得很,我只能枯坐在这儿,从早到晚监视这萧条的公寓的大门口。”
老人上穿羊毛开衫下穿毛料裤子,脊背挺得笔直,看上去很适合牵着一条忠诚的白狗,可惜公寓里禁止养狗。老人消失后,牛河毫无来由地被深深的无力感侵袭。这场监视也许终归是白费力气。我的直觉之类也许不值一文,我终将一无所获,在这个空无一物的房间里白白磨耗神经。正如地藏菩萨的脑袋被路过的孩子一再抚摸,一点点磨损下去。
牛河正午后吃了一个苹果,再用饼干配着奶酪吃了。还吃了个包着咸梅干的饭团。然后倚着墙壁小睡片刻。是无梦而短暂的睡眠,醒来时却想不起自己究竟在何处。他的记忆是方方正正的纯粹的空箱子,里面装的只有空白。牛河将那空白翻来覆去看了个遍。但仔细一瞧,那并非空白,而是间微暗的屋子,冷森森空荡荡,没有一件家具。一个陌生的地方。身旁的旧报纸上有个苹果核。牛河的头脑混乱了:我怎么会待在这种奇怪的地方?
随即,他想起自己在监视天吾住的公寓的大门。对了,这儿有一架安着望远镜头的美能达单反相机。还想起了独自外出散步的白发长耳老人。如同日暮时分鸟儿归林,记忆慢慢飞回空空如也的箱子。两个确凿的事实就此浮上脑际。
第一,深田绘里子离开了这里。
第二,川奈天吾还未返回此地。
三楼川奈天吾的房间此刻空无一人。窗上拉着窗帘,静寂笼罩着无人的空间。除了偶尔启动的冰箱恒温器,再无打破寂静的东西。牛河不着边际地想象着那番光景。想象无人的房间,与想象死后的世界多少有些相似。随后,脑中陡然浮现偏执地敲门的NHK收款员。虽然他一直在严密监视,那位谜一般的收款员却毫无离开公寓的形迹。难道收款员碰巧是这里的住户?还是住在这里的人假冒NHK收款员,故意骚扰别的住户?假定是这样,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是一种可怕而病态的假设。但此外又该如何说明这种事态呢?牛河毫无头绪。
川奈天吾在公寓门口现身,是这天下午快到四点的时候,星期六的傍晚之前。他竖起穿旧的防风夹克的领子,戴着顶藏青色棒球帽,肩挎旅行包。他没在大门口停留,也没环顾四周,便径直走进公寓。牛河的意识多少还有些朦胧,但没看漏这个从视野里穿过的高大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