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牛河 他能做到而普通人做不到的事(第3/9页)

在午后小小的向阳处,牛河同时体味了那疼痛和温暖。心平气和,一动不动地。这是个无风而恬静的冬日。过路人在闲静的阳光中穿行。然而太阳徐徐西斜,躲进了楼厦的背阴,阳光消逝了。午后的温暖失去,寒冷的夜晚不久即将降临。

牛河长叹一声,将身子从一直倚着的墙上扯下来。虽然还残留着麻痹感,但并不妨碍在房间内走动。他慢慢站起来,伸展手脚,朝各个方向扭动粗短的脖颈,双手一次又一次攥紧再伸开。然后在榻榻米上做老一套的舒展运动。浑身关节发出轻微的声响,肌肉一点点恢复原本的柔软。

这是人们下班和放学后回家的时刻。必须重新开工、继续监视。牛河对自己说。这可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也不是正不正确的问题。事情一旦开始做了,就得坚持到底。何况此事还关系我自身的命运。可不能没完没了地赖在这空洞底下,沉浸于无凭无据的遐想之中。

牛河再度在照相机前坐定,四下已漆黑一片,大门口的照明灯也亮了。大概设了定时器,时刻一到便自动亮起。众人仿佛回归陋巢的无名鸟儿,踏进公寓大门。其中没有川奈天吾的面孔。但他不久后肯定会回到这里。再怎么说,他也不可能如此长久地照看父亲,恐怕这个星期结束前就会返回东京,继续去上班。再过几天。不,没准就在今天或明天。牛河的直觉告诉他。

我可能像在石头底下潮湿的地方蠢动的虫子,湿答答、脏兮兮的存在。好,这一点我就主动承认。但同时又无比富有才干、吃苦耐劳,是只顽固的虫子,绝不轻言放弃。只要有一丝线索就穷追到底,纵使是陡直的高墙也能攀爬到顶。必须把冰冷的芯重新夺回胸膛里。如今的我需要那东西。

牛河在照相机前呵哧呵哧地搓着双手,再次确认十根指头活动自如。

世间普通人能做到而我做不到的事有很多。这一点确凿无疑。打网球和滑雪都是例证。在公司里供职是,经营一个幸福家庭也是。但另一方面,我能做到而世上普通人做不到的事,也有那么几件。而且我能把那几件事做得极好。并不指望博得观众的掌声和赏钱。但总而言之,何妨露一手让世人看看。

到了九点半,牛河结束了一天的监视工作。将罐头鸡汤倒进小锅里,用便携式燃料生火加热,拿汤勺珍惜地舀着喝,和两只面包卷一起吃下去。带皮啃了一个苹果。小便,刷牙,在地板上摊开睡袋,只穿着内衣钻进去。将拉链一直拉到脖子,像虫子般蜷起身体。

就这样,牛河的一天结束了。没有堪称收获的东西。硬要说的话,就是确认了深绘里带着行李离开了这里。不知她去了何处。反正是去了某地。牛河在睡袋里摇摇头。和我无关的某地。很快,冻僵的身体在睡袋里暖和起来,同时意识变得朦胧,深深的睡眠来访了。不久那小而冰冷的芯又牢牢入驻了他的灵魂。

第二天没发生任何值得大书特书的事。第三天是星期六,也是温暖平静的一天。许多人一直睡到正午。牛河坐在窗前,将收音机放得低低的,听新闻,听交通信息,听天气预报。

十点钟前,一只大乌鸦飞来,在空无一人的大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乌鸦全神贯注地环顾四周,好几次做出点头的模样。粗大的喙在空中上下摆动,光润的黑羽毛承接着阳光,闪闪发亮。然后那位邮递员骑着红色小摩托来了,乌鸦极不情愿地展开巨大的翅膀飞去。离开时短促地叫了一声。邮递员将邮件分别投进信箱便往回赶。这下又飞来成群的麻雀。它们慌慌张张地在大门口寻觅,见四周没有像样的东西,便迅速转移到别处去了。随后又来了一只虎斑猫,好像是附近人家养的,脖颈上戴着驱蚤项圈。这只猫以前从未见过。它钻进花草枯萎的花坛里小便,之后嗅了嗅那气味。似乎不喜欢什么,一脸不快地抖着胡须,然后猛力翘起尾巴消失在房屋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