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莱尔(第7/10页)
“老天,”莱尔说,语气激烈得出人意外,“你不能用这种方式分类人的,行不通的。人生并不只是由许多牛仔与许多红蕃构成的。外交界更不是这样。如果你认为人生是那样,你倒不如背弃自己好了。”说完这话,他头往后一靠,闭上眼睛,任由阳光把他修复。“毕竟,”他又补充说,这一次语气恢复平稳,“这不就是你不苟同利奥的缘故吗?不苟同他依附于某种愚蠢的信仰。上帝已死。你不能希望两者兼得,那太中世纪腔调了。”他再一次退回到一种满足的静默中。
“我在一个很特别的地方碰到利奥,”莱尔过了一会儿终于再开口,“那是值得你记在你的小笔记本里的。在一个漂亮的冬天下午,我参加完一个无聊透顶的德国会议,时间是四点半,而我也没有太多事好做,所以就开车到巴德戈德斯堡后面的山丘去透透气。太阳,霜,一点点雪,一点点风……当时我想,天堂就是这个样子的。然后突然间,我看到了利奥。无可置疑、无可争辩的就是利奥。他全身裹在一件黑色大衣里,衣领翻起,盖住耳朵,头戴一顶示威学生戴的那种洪堡帽。他站在一个足球场的边上,看着小孩子踢球,抽着一根那种人人抱怨的雪茄。”
“单独一个人。”
“完全一个人。我本来想停车的,因为我看不到他的车,而那里离有人烟的地方又好几英里远。但我突然想到:不,别停下来,他在怀旧。他在看着他从未有过的童年。”
“你喜欢他,对不对?”
看来莱尔本来是会回答的,因为特纳的问题并没有让他惊惶失措。不过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哈啰!一个新来的马屁精?”一个含糊而粗粝的声音问道。它的主人直接站在阳光下面,以致特纳必须眯起眼睛,才能看清来者的长相。是方才向他们行纳粹致敬礼的英国记者,他身体轻轻摆动,一头蓬乱的黑发。虽然手指指着特纳,但从他的头的角度判断,他的问题是向莱尔而发。
“他是谁?”他追问说,“皮条客还是特工?”
“你想当哪一种,阿伦?”莱尔愉快地问,但特纳没有回答。“这是阿伦·特纳,这是山姆·阿勒顿,”莱尔介绍说,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山姆是很多家报纸的代表。对不对,山姆?山姆是个大权在握的人。当然,这不表示他在乎权力。记者从不在乎权力。”
阿勒顿继续盯住特纳。
“那他是哪儿来的?”
“伦敦城。”
“伦敦城的哪个部分?”
“鱼农部。”
“骗人。”
“好吧,他是外交部来的。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他要在这儿待多久?”
“只是来走走。”
“多久。”
“你知道‘走走’的意思。”
“我知道他来干什么,”阿勒顿说,“他是只猎犬。”他死沉的黄眼睛慢慢把特纳全身上下端详了一遍:粗大的皮鞋,漠然的脸,淡色而不闪烁的眼睛。
“贝尔格莱德43,”阿勒顿说,“那就是你来自的地方。大使馆有哪个笨蛋上了女间谍又被拍了照了,是不是这样?‘我们得赶快把事情摆平,否则大使就不会再给我们波特酒喝了。’是不是这样,安全室的特纳先生?贝文的手下。你在华沙也干了件漂亮工作。我还记得这个。有个女的企图自杀,你把她修理得太狠了。没办法,见不得人的事总得扫到地毯下面。”
“走远点吧,山姆。”莱尔说。
阿勒顿开始笑。那是相当可怕的一种笑声,沉郁而恶毒。他油腻腻的黑棕毛抖得像一顶不合头的假发;他的大肚子在腰带上晃来晃去。
“对了,彼得,西布克龙怎么搞的?要把我们保护得完好无缺?要拯救我们的帝国?”
莱尔和特纳不发一语站了起来,从草坪走向停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