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包(第15/17页)


她大量阅读,认真地节食和锻炼。她成了一位出色的厨师。在聚会上,她和逢场作戏的男人们调情。(她注意到要是她不引起一些关注,劳伦斯就会很失望。)有时她想象自己在大多数一时兴起、虚情假意的狂热关系中充任伴侣,被那些男人,或别的人压制着。有时她想起童年,心头涌起一阵几乎称得上怪异、不宜公开的向往。街角小店前松松垮垮的雨篷、中午时分烹饪的浓香、一棵巨大城市遮荫树的树根周围的垃圾和泥土,都会让她若有所思。

飞机着陆后,她起身去迎接他们。她吻了劳伦斯一下,好像他刚从远方回来似的。他看起来很开心。她想,她很少在乎劳伦斯是不是开心。她只是希望他心情好,以便诸事顺利,那不是一回事。

“太棒啦,”劳伦斯说,“你可以一清二楚地看到地形变化。”他解释起界崖线湖。

“真有趣啊。”索菲说。

戴妮斯说:“你可以一直看到水里,可以看到岩石伸进去,甚至可以看到沙子哦。”

“你都可以看到有什么船。”彼得说。

“我是说真的,妈妈。你可以看到岩石伸下去,往下再往下,然后就是沙子啦。”

“能看到鱼吗?”伊莎贝尔问。

飞行员笑了,尽管他肯定常听到这类问题。

“你没来,真是太可惜了。”劳伦斯说。

“哦,她会的,总有一天,”飞行员说,“她明天就可以来嘛。”

他们全都笑了起来。他大胆的目光接上伊莎贝尔的,尽管看起来胆大妄为,却依旧显得极其纯洁、友好、亲切,里面并不乏尊敬之情。他大概是个没什么恶意,也不会起什么蠢念头的男人,所以几乎不大可能是在对她发出邀请。

他对他们一群人说再见,他们又谢了他一回。伊莎贝尔觉得,她知道自己为什么心慌意乱。因为索菲的故事。仿佛是她自己,而非索菲,赤身裸体从水里爬出,走向那些为非作歹的男孩。(她在想象中抹掉了那个女孩。)是这个让她渴望并想象出了一个胆大妄为的邀请,让她为之蠢蠢欲动。

他们走向汽车,她得努力才能不让自己回头。她想象他俩同时回头,彼此对视,就像在一部浪漫电影,某个言情故事,或者一则高中生的幻想中一样。他俩同时回头,彼此对视,交换了一个几乎是真心诚意的承诺,尽管他们或许根本不会再见面。这个承诺像闪电一样击中她,像闪电一样劈开她,可她始终婷婷袅袅地走着,若无其事。

哦,当然啦。所有那一套。

不过,那其实不像闪电,根本不是什么来自外部的触动。我们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要是有谁不介意开车的话,”索菲说,“我累了。”

那晚,伊莎贝尔慷慨地关注劳伦斯,关注她的孩子们,还有索菲,尽管后者根本不需要这个。他们全都感觉到了她的快乐。他们感觉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惯常的障碍被清除了,好像有一道透明的屏障被扯开了。或许他们一直以来只是想象着它的存在?劳伦斯忘了跟戴妮斯作对,或者把她当成一个竞争对手来针锋相对。他甚至都没再跟索菲争斗,没再纠缠电视的话题。

“我们从空中看到硅矿了,”晚饭时他告诉伊莎贝尔,“像一片雪原。”

“白色大理石,”索菲引用当地的叫法,“那些做作的玩意儿,他们把它铺在奥布雷维尔的所有公园小路上,把公园都给毁了。闪闪发亮的。”

伊莎贝尔说:“你知道吗,我们过去有过一座白山包。在我上的学校里—它位于一家饼干厂后头,操场和饼干厂紧挨着。时不时地,他们会把那么多香草糖粉、坚果和硬棉花糖块堆成一堆。他们成桶成桶把它们运来,倒在那里堆着,亮闪闪的。它闪闪发亮,就像一座纯白的雪山。在学校里,总有人远远地一眼看到它,嚷嚷起来:‘白山包!’放学后,我们就会翻过篱笆,或者绕过它跑进去。我们都会跑到那里,在巨大的白色糖堆里刨来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