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纸(第7/14页)
“妈!”五妹叫道。
“啊?”她清醒了一点。
“你应该给我钱买蜡纸了。”
“哦,好!五妹真勤奋啊。”
五妹站起来回房里去了。就在这个时候猫头鹰叫了起来。那不像是普通猫头鹰发出的那种恐怖叫声。在云嫂听来,一点都不恐怖,只是有点怪,激越,高亢,声音拉得惊人的长。她想,或许这就是鸟类的山歌?它叫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云嫂点上另一盏灯去院门那里察看,她仍旧担心她的鸡鸭。但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四周静静的。再看外面,那棵老桑树在微风中轻轻地点着头,而猫头鹰已不在那树枝上了。刚才大约是它的大爆发。它所爆发的是什么样的情绪呢?鸟类的心思真难以猜测啊。有两个村里人从那树下经过,他们在吵嘴,突然就打起来了,其中一个将另一个年纪大些的掀到土沟里去了。云嫂听见沟里的那个在大声呻吟。云嫂叫来云伯,她想要他去帮帮那老头。
“我看他并不要我们帮他。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云嫂就过去了,不知为什么一路上磕磕绊绊,有那么多乱石和土块堆在小路上。
“翁家大叔,您要我帮您吗?还是让我叫人来帮您?”
她朝着下面那黑糊糊的一团说话,那团东西却并不答她的话,相反,她听到他口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就像老猫遇到可疑的危险对手时发出的威胁声。云嫂害怕起来了,她转身快步走回了家。
“翁家大叔是怎么回事呢?”
云嫂说这话时,又看到云伯在暗笑。
“我觉得他是在那土沟里享受生活。”云伯说。
“如果我打开院门,我们的鸡鸭和小猪不会有事吧?”
“难说,谁也不能保证。”
云伯回屋里织麻鞋去了,他喜欢夜里干活,他要一直干到午夜。
云嫂再看了看土沟那边,现在一点响动都听不到了。不知怎么,云嫂的脑海里出现了沼泽上的车队。她咕噜道:“什么东西离得越来越近了。”她往房间里走去时,两条腿像铅一样重。
五妹告诉她说,她上回到集上去卖剪纸,一群妇女围着她,一共要走了一百件。那些女人土头土脑,像是老山沟里头出来的,还有两个盲人。
“她们买的是你的那些连环套吗?”云嫂问。
“是啊。她们说要拿回去学着剪呢。我问她们是从哪里来的,她们就说了一个奇怪的地名。肯定不是我们省。她们说话倒是听得懂。有一个老一点的告诉我说,她们住的地方一年四季被太阳晒,所以喜欢黑色,也喜欢圆环。”
云嫂打量着五妹卧房的墙上,现在那上面贴的不再是黑环图案了,换上了许许多多黄色的蚁,看了真肉麻。五妹真是心灵手巧,那么小的蚁,她可以剪得活灵活现。可她为什么不剪一点让人看了轻松的东西呢?
云嫂站在五妹房间里发呆,五妹就瞪着她看,分明是催她快点离开。云嫂感到,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五妹变得越来越强硬了,不论干什么都有自己的一套。她叹一口气,回自己房里去了。
她和云伯住的这间卧房很宽敞,老式的雕花床也很大,像一间小房子一样。刚刚搬来时,云嫂很不安。于是每天吃过晚饭云伯就将灯吹熄了,让家里黑得像地洞一样。这一来云嫂的心情就渐渐好起来了。那个时候有一种夜鸟总是飞到他们的窗台上来,通常有十几只,身体很小,叫声细小柔和,像灶上的老蟋蟀一样。云伯开玩笑说,是他将鸟儿唤来的,为了让它们给云嫂做伴。果然,黑夜里的这些细小声响镇定了她的神经。后来它们就不来了。云嫂就尽量多养鸡,因为鸡也能驱除心中的不安,尤其是那些生蛋的母鸡。
云嫂一边纳鞋底一边想着这些美好的往事。奇怪的是当她想到有林与她之间发生的怪事时,她一点都没有内疚的感觉,她只有好奇心。偶尔她甚至生出这种念头:即使将这事告诉云伯,云伯可能也不在乎。她感到这两年父女俩为某种她无法深入理解的事着魔了,其他的任何事都不会让他们有什么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