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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回想起兽医的妻子盯着她看的表情。看来,村里人都对现在的这种形势有个估计,只有她自己糊里糊涂的。五妹真是走山路出去了吗?这一带的山虽然是些小山包,藏不住野物,还是有点叫人担心啊。云伯说她要“另辟蹊径”呢。

她看见那个小孩了。他将一只刚刚长出羽毛的、体形很大的鸟儿抱在胸前低头往前走。云嫂觉得它就是她家院墙里的那只鸟。

“小鬼,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忘了带它一块去了。”

他说完就奔跑起来。

云嫂将目光扫向路边的那些树。树叶怎么都变成灰白色了呢?她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揉了几下眼再看,还是灰白色。不光树叶,就连那只熟悉的黄狗也成了灰狗。她感到自己身轻如燕,在一片灰白色的风景里游游荡荡。久违了的那只大猫头鹰又出现了。它在桑树上看着云嫂,它的眼睛成了两点朦胧的白光,褪色的羽毛显得很旧。云嫂看见地上躺着一根很粗的竹竿,她一下子心血来潮,就弯下腰捡起竹竿,用竹竿去赶它。赶了好几下都赶不动。正当她放下竹竿坐下来休息时,忽然听到它发出凄厉的惨叫。抬头一望,它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灰白的穹窿深处了。云嫂的内心震动了。它为什么这么悲痛?是因为失去了孩子吗?它先前多么凶残!被害的那只温驯的小猪的形象又出现在云嫂脑海里了。

出完猪粪后,云伯坐在院子里剥毛豆。

“我的眼睛出了毛病,看什么东西都是灰蒙蒙的。”云嫂说。

“先前我也有过,过几天就恢复了。”

“我怎么没听见你说过?”

“我怕你着急。”

“猫头鹰不会来了吧?”

“应该不会来了。下一次就是它的儿子来了。”

“我还是担心五妹啊。”

“不要担心她。我们就当自己是那只老猫头鹰吧。大不了也就那样。”

云嫂仔细一寻思,觉得丈夫说得有道理。

“你估计兽医还会回村里来吗?”

“当然会回来。不过我们的猪已经好起来了。”

云嫂连忙去看猪。原来云伯已经又喂了它,它正在槽里慢慢地嚼食。远处又响起隆隆的车辆声,云嫂也懒得去看了。她平静地拿起扫帚,将猪栏里扫得干干净净。

云嫂走出猪栏,站在坡上眺望远方。她眼前的事物渐渐恢复了色彩,天空也没有那么阴沉了。当她凝视远方的时候,视野里头就出现了一个影子。再仔细看,影子近了,越来越清晰,还向她招手!啊,原来是五妹!五妹这是往哪里去呢?她走的那条路好像离云嫂很近又好像离得很远。云嫂连她背上的背包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腿好像出了毛病,走路一瘸一瘸的。

“五妹——”云嫂拖长了声音喊道。

有什么东西阻断了她的声音,任她怎么用力那声音也传不出去。云嫂突然明白过来:五妹同她隔着几重山呢。可是自己的目力怎么变得这么强了?那的确是五妹啊,这方圆几十里还没见过别人背那种别致的背包。还有她走路的样子,现在有点像松鼠了。云嫂心里一阵刺痛,几乎喘不过气来。她低下头,提着潲桶往家里走。

“我看见五妹了。”她对云伯说。

“我也看见了,以后常常可以看见的。”云伯干巴巴地说。

“却原来养个女儿就是为了这点好处。”

云伯嘿嘿一笑。

“你不是又可以看见五颜六色了吗?”他反问她。

“这么说你已经经历过了。”她眨了眨眼,明白过来。

五妹的房里,蚊帐被风吹得荡动着,那些绿色的小蛇都好像变成了立体的一样,在转动着。云嫂看呆了,腿子一阵阵发软。云伯过来了,将她拉出房门,然后用一把铜锁锁住了那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