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言(第41/48页)
一小时后她走了。临走时她非常肯定地说,下一次我会表现得更好。我却怀有我自己的心事,我对我的呆板迟钝大失所望。我觉得,在这一小时里自己什么也没有学到,我不相信下一次会好一些。不,跳舞需要的能力正是我所完全缺乏的:快乐热情、纯真无邪、生气勃勃。好吧,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
可是,下一次跳舞时我的表现真的好了一些,我甚至从中获得了某些乐趣。舞蹈课结束时,赫尔米娜宣布我现在已经可以熟练地跳狐步舞了。但当她因此而要求我明天必须跟她一起到饭店跳舞时,我大吃一惊,拼命反对。她冷冷地提醒我要对她言听计从的誓言,并且安排好明天一起到巴伦斯酒店喝茶。
那天晚上我在房间坐立难安,书也看不下去。一想起明天我就害怕。像我这样一个年老、害羞、胆怯的怪人竟然要出现在那种充斥着爵士乐、供人喝茶跳舞的时尚沙龙,这简直是最恐怖的念头了。然而还有更恐怖的,就是我必须要以舞者的身份在大庭广众之下现身,而我甚至压根儿不会跳舞。当我独自一人在书房,打开留声机,随着音乐、穿着袜子轻手轻脚地挪动舞步时,连我自己都笑话自己,在我自己看来都为自己感到害羞。
第二天,在巴伦斯酒店里,有一支小乐队在演奏,桌子上摆着茶和威士忌。我做了很多尝试,想收买讨好赫尔米娜,我把蛋糕摆在她面前,为她推荐了一杯好酒,但是她完全不为所动。
“你今天来这里可不是享受的。这是跳舞课的一部分。”
我只好跟她跳了两三支舞,在跳舞间隙,她把我介绍给一位吹奏萨克斯的乐手,他是一个肤色很深、面容好看的青年,大概是西班牙人或南美洲人。她对我说这位乐手能吹奏所有的乐器,能说世界上所有的语言。这位先生表现得和赫尔米娜很熟,甚至可以说是到了非常要好的地步。他面前有两根不同大小的萨克斯管,轮换着吹,在吹奏时他那闪闪发亮的眼睛留心观察着跳舞的人们,流露出快乐的神采。我自己都感到吃惊,我竟然有些嫉妒这个极具亲和力又充满魅力的乐手,不是那种爱情上的嫉妒,因为毫无疑问我和赫尔米娜之间没有爱情可言,而是出于对他们之间那种友谊的淡淡的嫉妒,我对他可完全没有什么兴趣,更谈不上崇敬,并且觉得他不值得赫尔米娜如此惹人注目地大加赞赏。我似乎要在这里遇到一些怪人,我自嘲地想到。后来赫尔米娜就一再被人邀去跳舞,我被独自丢下,喝着茶,听着音乐。这种音乐我以前完全没法忍受,直到今天我才学会如何忍着听一点。老天爷啊,我想,我竟然被带到这样一个地方,厮混于这个陌生的、讨厌的、我一直小心回避的地方,坐在这个我极为鄙视的游手好闲的人们的世界,由大理石桌子、爵士乐、轻佻的女人、四处奔走的推销员构成的寻欢作乐的世界!我悲哀地吞咽茶水,盯着这些二流的故作高雅的人。两个漂亮的姑娘吸引了我的视线。她们都是跳舞好手。我的眼睛追随着她们扭动的身体,带着又是赞赏又是嫉妒的眼神。看她们的身形多么灵活、舞姿多么优美而欢快,步伐多么自信从容啊!
不一会儿赫尔米娜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她对我很是不满。她责备我说我来这儿可不是为了板着脸呆坐在这里喝茶的。我应该打起精神,高兴起来,跳跳舞。可是我谁也不认识怎么办?那有什么关系,难道那边那么多姑娘,没有一个会接受你的邀请吗?
我把那边两个姑娘中比较有魅力的那个指给她看,那个姑娘恰好站得离我们近一些。她穿着漂亮的丝绒裙,满头金发剪得短短的,两条胳膊滚圆丰满同时具有女性的魅力。赫尔米娜坚持要我立刻去邀请她跳舞。我绝望地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