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夜 山谷回声饼干(第4/8页)
“别怕哦!”
我一边在心中这样嘟囔着,一边轻轻救出畸形饼干。
这时候指尖会微微传来刚刚烤好出炉的那种温暖,我特别喜欢。甚至产生一种自己此刻与这块饼干心灵相通的错觉,进而心头涌起想要放入口中的欲望——常常需要付出小小的努力去压抑它。
当然,山谷回声的饼干绝对没有美味到惊人的程度,这一点我心知肚明。一般来说,它是不会被当作特殊日子的下午茶点心的。最好的待遇也就是,当人们嘴闲了又没有任何别的点心可吃时,才把遗忘在壁柜深处的袋子扒拉出来,无可奈何地吃几块受潮的饼干。你不能指望它有多甜,而且干巴巴的,不喝水,就粘在上颚尽里面难以下咽。
“新鲜出炉的味道,到底不一样呢!”
我尝试跟站在身旁的前辈搭话,对方却只是了无兴趣地摇摇头。他似乎对于所有的字母都没有特别的感情。
厂里人个个沉默寡言。厂长大概就喜欢这样吧。无论熟练工还是新手,无论工人还是办事员,个个含胸弓背、眼神凶恶。我见状立刻闭嘴,把手中残缺的“W”放进了篮筐。传送带兀自以相同的速度往来不息。
一天,我下班刚回来,就看见房东倒在院子里。看样子是被铺路石绊倒的,额头粘着半凝固的血。我马上拜托附近的医生出诊。医生说,她神志清醒也没骨折,估计没有大碍。说完,只给她额头涂了红药水就回去了。
“那人,就是一庸医!”走进一间像是起居室兼卧室的屋子,在摆在角落的床上坐下,房东晃荡着脚说道。
“您最好注意至少一个晚上吧。”
我也终于稳定了心神,有心思环顾四周了。果然不愧是整理整顿的信奉者,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叫人叹服:信件插信件袋,报纸放报刊架,梳子摆在三面镜前面——所有一切都收纳在正确的地方。朝东的飘窗上则摆放着烟灰缸和毛线团。
打开壁橱想要取出毛毯的时候,有个疑虑在我的脑海一掠而过:万一这里面有她弟弟的遗体……当然,那样的迹象是一丁点也没有。被褥类和床单全部角对角叠放得整整齐齐,纸板箱悉数封好箱口。
完全不见有不必要的物品、奢侈的物品,眼前存在于这里的东西,无论哪一样,都差不多被使用到了极限。覆盖着整所房子的那种擦拭不去的陈旧感、寒碜感,被她利用整理整顿的技巧设法巧妙地给掩饰了。
“是因为没有遵守平时的步幅吗?”我问。
“瞎胡说什么?当然遵守了。一毫米误差也没有地遵守了。但是……”房东抬起手轻轻放在额头,以确认红药水干了没有,“都怪那粘在石头上的落叶,害我倒了大霉了。要是大象的话,这时候已经让自己的体重给压扁压死了吧。”
尽管医生刚刚特意替她消了毒,房东却像数钞票时那样拿食指蘸了些口水涂在了额头。不知什么时间,太阳已经完全沉落了。
“如果您觉得合适的话,晚饭,我来做吧!”我一边想着这算不算多管闲事,一边战战兢兢地说道。
“不,算了吧。闹出这么大动静来,还有什么心思吃晚饭呀。”一副少见的软弱态度,“而且,今天没去采购,像样的食材应该什么都没有了。”
一谈到吃饭的事,平日里的傲慢劲儿就从房东身上消失了,她的声音小了下去。
“那么,我去买点东西回来吧?我也可以在公寓里做些什么端过来。”
“不用了,不用了,我真的,没食欲……”
大象的法则被打破,肯定带给她相当沉重的打击。房东的腰看上去也比平时弯曲得更厉害了。
确实,收拾得过于整洁的厨房甚至飘荡着一股凄凉。泛着黑光的煤气灶显得冷冰冰的,洗碗池也干透了,摆在搁架上的调料瓶无一不沉浸在黑暗里。打开冰箱,在过于明亮的光线中,只有牛奶和番茄酱以及蔫成褐色的卷心菜浮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