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姊妹(第3/39页)
契布蒂金:(温柔地)那我就跟你绝交,当然就要跟你绝交了……
奥尔加:父亲从前把我们管教得七点钟起床成了习惯。现在呢,伊里娜睡到七点钟才醒,还得躺在床上想一堆心思,至少得躺到九点。你看她的神气有多么严肃!(笑)
伊里娜:你拿我当小孩子待惯了,所以一看见我的脸色严肃,就觉得奇怪。可我已经二十岁了!
屠森巴赫:向往工作的心情,啊,这我可真能体会呀!我一辈子也没有工作过。我生在彼得堡,生在一个冷酷的、游手好闲的城市,又是生长在一个不知工作为何物、不懂得任何艰难困苦的家庭里。我还记得,每逢我从士官学校回家,跟班的给我脱靴子的时候,我总是成心和他为难,可是我的母亲还在旁边看得扬扬得意,把我欣赏得心里发昏,要是看见别人对我不像她那样,她就觉得惊讶。家里连一点点费力气的事情,都提防着不叫我做。可是他们成功了吗,我怀疑!冰山上的大块积雪向着我们崩溃下来的时代到了,一场强有力的、扫清一切的暴风雨,已经降临了;它正来着,它已经逼近了,不久,它就要把我们社会里的懒惰、冷漠、厌恶工作和腐臭了的烦闷,一齐都给扫光的。我要去工作,再过二十五年或者三十年,每个人就都要非工作不可了。每一个人!
契布蒂金:我,就不。
屠森巴赫:你原本就不能算数。
索列尼:再过二十五年哪,感谢上帝,你已经不在人间了。说不定两三年以后,你就许一下子中风死了呢,也许,说不定我一发起火来,就给你脑袋里装进颗子弹去呢,我的天使。(从口袋里掏出一瓶香水来,往胸上和手上洒)
契布蒂金:(笑着)我从来什么也没有做过,这倒是真的。我自从大学毕业,这十个手指头,就没有动过一动。除了报纸,我从来什么也没有看过,连一本书也没有读过……(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份报纸来)你看……比如说,我从报上知道有过那么一位叫作杜勃罗留波夫的。可是他写过什么书,我连一点也不知道……可又有谁知道呢……
地板上传出楼下有人敲叩声。
听……楼下叫我了,有人找我来了。我马上就回来……等一会儿……(一边梳着下髯,仓促地走出去)
伊里娜:说不定他心里又忽然想起个什么念头呢。
屠森巴赫:对了。他是带着一副得意的神气出去的,他一定是要送给你一件礼物。
伊里娜:那可真没意思极了!
奥尔加:是呀,那可讨厌。没意思的事情他可做过不只一件了。
玛莎:“海岸上,生长着一棵橡树,绿叶丛丛……树上系着一条金链子,亮铮铮……”一条金链子……(低唱着站起来)
奥尔加:玛莎,你今天不大高兴啊。
玛莎:仍然低唱着,戴上帽子。
你要到哪儿去?
玛莎:回家。
伊里娜:多奇怪呀……
屠森巴赫:妹妹的命名日,反倒走开了!
玛莎:有什么关系呢……我晚上再来。再见了,我的亲爱的……(吻伊里娜)我再说一次,祝你健康,并且幸福。从前爸爸在世的时候,我们每逢过命名日,家里总要来三四十位军官,那够多热闹啊!可是今天呢,人只有一个半个的,冷静得和在沙漠里一样……我走啦……我今天心里烦得慌,我难受,所以我的话你可不要上心里去。(含着眼泪在微笑)我们过些时候再谈吧,我离开你了,亲爱的,我走啦。到哪儿去呢?我一点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