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姊妹(第2/39页)
契布蒂金和屠森巴赫大笑。
伊里娜:安德烈将来一定是要当教授的,他反正早晚也不会住在这儿。只是,在可怜的玛莎,这就有点困难了。
奥尔加:玛莎可以每年到莫斯科去过一次夏天哪。
玛莎极轻地吹着口哨。
伊里娜:只要上帝保佑,一切都会想得出办法来的。(向窗外望)今天天气多好哇。我心里这么松快,连我自己都说不出来是为什么!今天早晨,我一想起今儿个是我的命名日,于是我小的时候、妈妈还活着的情景,就都回想起来了,突然间,我就觉得愉快极了。我心里激荡着一些多么美妙的思想,多么美妙的思想啊!
奥尔加:像你今天这样精神焕发,看上去比平常更美丽了。玛莎也很美。安德烈本来该是很好看的,可惜他长得太胖了,这对他很不相称。只有我,老了很多,也瘦得很厉害。这都是总跟学生们生气的关系。你看,我今天一待在家里,清闲一天,头也就不疼了,自己也觉着比昨天年轻了。我才二十八岁……一切也都好。自然什么都是由上帝给我们决定的,不过我想假如我早就结了婚,整天待在家里的话,恐怕还要好得多啊。
停顿。
我一定会爱我的丈夫。
屠森巴赫:(向索列尼)我懒得再听你这些没有意思的话了!(走进客厅来)我忘记告诉你们了,我们炮兵连的新连长,威尔什宁,今天要来拜访你们。(坐在钢琴前边)
奥尔加:就请来吧,那我是非常高兴的。
伊里娜:他是个上年纪的人吗?
屠森巴赫:不,年纪也不能算太大。四十,至多也不过四十五。(轻轻地弹起钢琴来)据我看,是个正派人。不笨,这倒是一定的。就是话说得太多。
伊里娜:是个有趣味的人吗?
屠森巴赫:是,也还好。只是,他家里有太太、岳母和两个小女孩。他这是第二次结婚。他到处拜客,到处告诉人家,说他有一个太太,两个小女孩子。这他也会跟你们说的。他的太太简直是个疯子;梳着一条小姑娘似的长辫子,说话尽喜欢用夸张的字眼儿,只会成天高谈阔论,而且时常闹自杀,当然是成心要给她丈夫添烦恼的。要是我呀,像这样的女人,我老早就把她丢开了。可是他呢,他却忍受着,也不过诉两句苦就算了。
索列尼:(和契布蒂金走进客厅来)我一只手只能举二十五普特,两只手就能举八十甚至到九十五普特。因此我得出一个结论:两个人的力量,不仅仅是一个人的一倍,应该是两倍,甚至还要多……
契布蒂金:(一边走着一边看报纸)防止掉头发……半公升酒精,滴上二钱石脑油精……溶化了每天擦……(记在他的笔记本里)我把它记下来。(向索列尼)喂,你听着,你拿一个带小玻璃管儿的瓶塞子,把瓶子口塞住……然后再捏一撮随便什么极普通的明矾……
伊里娜:伊凡·罗曼诺维奇,亲爱的伊凡·罗曼诺维奇!
契布蒂金:什么事呀,我的小女儿,叫人看着都痛快的孩子?
伊里娜:告诉告诉我,我今天为什么这样快活呀?我就像坐在一只张满了帆的船上,头上顶着一片辽阔的、碧蓝的天空,盘旋着许多巨大的白鸟似的。这是为什么呢?告诉我,为什么?
契布蒂金:(温柔地吻吻她的双手)我的美丽的白鸟啊……
伊里娜:今天早晨,我醒了起来,一洗好了脸,就忽然觉得把世上的事情都看清楚了,我觉得自己懂得了应该怎样去生活了。亲爱的伊凡·罗曼诺维奇,现在我什么都懂了。所有的人,无论他是谁,都应当工作,都应当自己流汗去求生活——只有这样,他的生命,他的幸福,他的兴奋,才有意义和目的。做一个工人,天不亮就起来到大路上砸石头去;或者,做一个牧羊人,或者做一个教儿童的小学教师,或者做一个开火车头的,那可都够多么快活呀……哎呀!不必说做人了,就是只做一头牛或者做一匹无知的马,然而工作,也比做一个十二点才醒,坐在床上喝咖啡,然后再花上两个钟头穿衣裳的年轻女人强啊……啊!那可多么可怕呀!这种想去工作的欲望,在我心里急切得就如同在极热的天气里想喝一口水似的。伊凡·罗曼尼奇,以后我如果不早早起来去工作,你就跟我绝交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