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下(第20/45页)

【译文】

有人问:“《中庸》里‘不闻不睹’说的是本体,‘戒慎恐惧’说的是功夫吗?”

先生说:“这里必须相信本体原来就是‘不闻不睹’的,也原来就是‘戒慎恐惧’的。‘戒慎恐惧’并不是在‘不闻不睹’中再加一些什么。想明白时,即便说‘戒慎恐惧’是本体,‘不闻不睹’是功夫也没错。”

【二四六】

问“通乎昼夜之道而知”[419]。

先生曰:“良知原是知昼知夜的。”

又问:“人睡熟时,良知亦不知了。”

曰:“不知,何以一叫便应?”

曰:“良知常知,如何有睡熟时?”

曰:“向晦宴息,此亦造化常理。夜来天地混沌,形色俱泯,人亦耳目无所睹闻,众窍俱翕,此即良知收敛凝一时;天地既开、庶物露生,人亦耳目有所赌闻,众窍俱辟,此即良知妙用发生时。可见人心与天地一体。故‘上下与天地同流’[420]。今人不会宴息,夜来不是昏睡,即是妄思魇寐。”

曰:“睡时功夫如何用。”

先生曰:“知昼即知夜矣。日间良知是顺应无滞的,夜间良知即是收敛凝一的,有梦即先兆。”

【译文】

有人向先生请教《周易》中“通乎昼夜之道而知”一句。

先生说:“良知原本就知道昼夜。”

那人又问:“人熟睡时,良知就不知道了。”

先生说:“不知道的话,怎能一叫就有反应?”

那人问:“既然良知常知,为何还有睡熟的时候?”

先生说:“晚上需要休息是天地中的常理。夜晚天地混沌,事物的形色都看不见,人的耳目也看不见、听不到,所有器官都停止运作,这就是良知收敛凝聚的时刻;白昼到来,万物生长,人的耳目也可以看、可以听了,其他器官也都运作起来,这便是良知发生妙用的时刻。由此可见,人心与天地原本就是一体的。所以孟子说‘上下与天地同流’。如今的人不会休息,夜间不是昏睡,就是胡思乱想做噩梦。”

那人问:“睡觉时如何下功夫?”

先生说:“知道白天就通晓夜晚了。白天的良知畅行无阻,夜间的良知收敛凝聚,有梦就是先兆。”

【二四七】

又曰:“良知在‘夜气’发的方是本体,以其无物欲之杂也。学者要使事物纷扰之时,常如夜气一般,就是‘通乎昼夜之道而知’。”

【译文】

先生又说:“良知在‘夜气’中生发的才是本体,因为没有物欲掺杂其中。为学之人要在事事物物纷扰的时候,时常像‘夜气’生发时一样持守,就是‘通乎昼夜之道而知’了。”

【二四八】

先生曰:“仙家说到‘虚’,圣人岂能‘虚’上加得一毫‘实’?佛氏说到‘无’,圣人岂能‘无’上加得一毫‘有’?但仙家说‘虚’从养生上来,佛氏说‘无’从出离生死苦海上来。却于本上加却这些子意思在,便不是他‘虚’‘无’的本色了,便于本体有障碍。圣人只是还他良知的本色,更不着些子意在。良知之‘虚’便是天之太虚,良知之‘无’便是太虚之无形。日、月、风、雷、山、川、民、物,凡有貌象形色,皆在太虚无形中发用流行,未尝作得天的障碍。圣人只是顺其良知之发用,天地万物俱在我良知的发用流行中,何尝又有一物超于良知之外,能作得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