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下(第10/45页)

直因闻先生之说,则知程子所谓“善固性也,恶亦不可不谓之性”[384],又曰“善恶皆天理。谓之恶者本非恶,但于本性上过与不及之间耳”[385],其说皆无可疑。

【译文】

黄直问:“先生曾说善恶只是一个东西。然而善与恶就如同冰与炭,相互对立,怎么能说只是一个东西?”

先生说:“至善是心的本体。本体上稍稍过分一些,便是恶。并不是有一个善,还有一个恶与善相对。所以善恶只是一个东西。”

黄直听了先生的解释,就明白了程颐先生所说的“善固然是性,恶也不能不说是性”,以及“善恶都是天理使然。即便说它是恶也并非本来就是恶的,只是在本性上稍稍有过或不及罢了”,黄直对于这些说法都没有疑问了。

【二〇八】

先生尝谓:“人但得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便是圣人。”

直初时闻之,觉甚易,后体验得来,此个功夫着实是难。如一念虽知好善恶恶,然不知不觉,又夹杂去了。才有夹杂,便不是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的心。善能实实的好,是无念不善矣;恶能实实的恶,是无念及恶矣。如何不是圣人?故圣人之学,只是一诚而已。

【译文】

先生曾说:“人只要像喜欢美色那样喜欢善德,讨厌恶臭那样讨厌恶行,便是圣人了。”

黄直刚听闻时,觉得这很容易,后来仔细体会才觉得,这个功夫着实很难。比如心里的念头虽然知道好善恶恶,然而不知不觉间有会夹杂别的意念。一旦夹杂了别的意念,就不是如喜欢美色那般喜欢善德、如讨厌恶臭那样讨厌恶行的心了。能切实地喜欢善德,那么就没有念头是不善了;能切实地厌恶恶行,就没有念头是恶的了。这样怎么不是圣人呢?所以圣人的学说,只是一个诚罢了。

【二〇九】

问《修道说》[386]言“率性之谓道”属圣人分上事、“修道之谓教”属贤人分上事。

先生曰:“众人亦率性也,但率性在圣人分上较多,故‘率性之谓道’属圣人事。圣人亦修道也,但修道在贤人分上多,故‘修道之谓教’属贤人事。”

又曰:“《中庸》一书,大抵皆是说修道的事,故后面凡说君子,说颜渊,说子路,皆是能修道的;说小人,说贤、知、愚、不肖,说庶民,皆是不能修道的。其它言舜、文、周公、仲尼,至诚至圣之类,则又圣人之自能修道者也。”

【译文】

有人就先生的《修道说》中所讲的“率性之谓道”属于圣人的分内事、“修道之谓教”属于贤人的分内事请教先生。

先生说:“常人也能率性,但率性在圣人处表现得多,所以‘率性之谓道’属于圣人之事。圣人也能修道,但修道在贤人处表现得多,所以‘修道之谓教’属于贤人之事。”

先生又说:“《中庸》这本书,大体上都是讲修道的事,所以后面但凡说到君子,说颜回、子路,都是指能修道的人;说到小人,说贤、知、愚、不肖,说百姓,都是不能修道的人。其他诸如说道舜、文王、周公、孔子,都是至诚至圣的人,这些人又是圣人之中能够自然而然修道的人。”

【二一〇】

问:“儒者到三更时分,扫荡胸中思虑,空空静静,与释氏之静只一般。两下皆不用,此时何所分别?”

先生曰:“动静只是一个。那三更时分空空静静的,只是存天理,即是如今应事接物的心。如今应事接物的心,亦是循此天理,便是那三更时分空空静静的心。故动静只是一个,分别不得。知得动静合一,释氏毫厘差处亦自莫掩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