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下(第8/45页)
【二〇〇】
先生曰:“圣人亦是‘学知’,众人亦是‘生知’。”
问曰:“何如?”
曰:“这良知人人皆有,圣人只是保全无些障蔽,兢兢业业、亹亹翼翼,自然不息,便也是学。只是生的分数多,所以谓之‘生知安行’。众人自孩提之童,莫不完具此知,只是障蔽多,然本体之知自难泯息,虽问学克治,也只凭他。只是学的分数多,所以谓之‘学知利行’。”
【译文】
先生说:“圣人也是‘学而知之’,众人也是‘生而知之’。”
九川问:“怎么理解?”
先生说:“良知人人具有,圣人只是保全得好而没有受到任何蒙蔽,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良知自然不息,这也是学。只是天生的成分多,所以说圣人‘生知安行’。常人从孩提时代也都具有完备的良知,只是遮蔽得多,然而本体的良知难以泯灭、止息,虽然通过学问克制的功夫,但也只是凭借天生的良知。只是通过学习的成分多,所以才说常人是‘学知利行’。”
【二〇一】[378]
黄以方[379]问:“先生格致之说,随时格物以致其知,则知是一节之知,非全体之知也,何以到得‘溥博如天,渊泉如渊’地位?”
先生曰:“人心是天、渊。心之本体无所不该,原是一个天,只为私欲障碍,则天之本体失了;心之理无穷尽,原是一个渊,只为私欲窒塞,则渊之本体失了。如今念念致良知,将此障碍窒塞一齐去尽,则本体已复,便是天、渊了。”乃指天以示之曰,“比如面前见天是昭昭之天,四外见天也只是昭昭之天,只为许多房子墙壁遮蔽,便不见天之全体。若撤去房子墙壁,总是一个天矣。不可道跟前天是昭昭之天,外面又不是昭昭之天也。于此便见一节之知即全体之知,全体之知即一节之知,总是一个本体。”
以下门人黄直录。
【译文】
黄直问:“先生格物致知的学说,是随时格物来实现其良知,这样就使得知只是一部分的知,而非全体的知。这如何能够达到《中庸》所说的‘溥博如天,渊泉如渊’的境界呢?”
先生说:“人心就是天、就是渊。心的本体无所不括,它原本就是一个天,只是被私欲蒙蔽,才丧失了天的本来面目;心中的天理无穷无尽,原本就是一个渊,只是被私欲阻塞,才失去了作为渊的本体。现在念念不忘致良知,将这些障碍一并去除,恢复心的本体,便是天和渊了。”先生就指着天接着说,“比如面前的天是晴朗的天,在外面看到的天也是晴朗的天,只是被许多房子墙壁遮蔽了,便看不见天的全体。如果撤去房子墙壁,就是一个天而已。不能说眼前的天是晴朗的天,外面的天就不是晴朗的天了。由此可见,部分的良知就是全体的良知,全体的良知就是部分的良知,总之只是一个本体。”
此条及以下内容是弟子黄直所录。
【二〇二】
先生曰:“圣贤非无功业气节,但其循着这天理则便是道。不可以事功气节名矣。”
【译文】
先生说:“圣贤并非没有建功立业的志向,只是他们遵循天理,这就是道。圣贤并不以功绩而闻名。”
【二〇三】
“‘发愤忘食’[380]是圣人之志如此,真无有已时;‘乐以忘忧’是圣人之道如此,真无有戚时。恐不必云得不得也。”[381]
【译文】
先生说:“‘发愤忘食’,圣人的志向就是如此,真是没有止息的时候;‘乐以忘忧’,圣人的道路就是如此,真是没有忧伤的时候。恐怕不必去说什么得或者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