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中(第49/51页)
“尽心”三节,我曾用生知、学知、困知的说法来解释,已经十分清楚,没有可怀疑的了。尽心、知性、知天的人不必说存心、养性,事天不必说“夭寿不二,修身以俟”,而存心、养性与“修身以俟”的功夫已经在其中了。存心、养性、事天的人,虽然没有到尽心、知天的境界,然而已经在那里做探求尽心、知天的功夫了,更不必说“夭寿不二,修身以俟”,“夭寿不二,修身以俟”的功夫已然包含在其中了。
这就好比是走路,尽心、知天的人,如同年轻力壮之人,能够往返奔走于数千里之间;存心、事天的人,如同儿童,只能在院子里学习走走路;而“夭寿不二,修身以俟”的人,如同襁褓中的婴儿,只能使他扶着墙壁慢慢学习站立走动。已经往返奔走于数千里之间的人,就没有必要再让他在庭院中学习走路,因为学习走路已经不存在问题;已经能在院子里走路的人,就不必让他再扶着墙学习站立走动,因为站立走路已经不存在问题了。然而,学习站立走动是在院子里学习走路的开始;在院子里学习走路,是往来奔走于数千里之间的基础。本来就不是两件事,只不过功夫的难易程度相差悬殊。
心、性、天的本质是一样的。所以等到这三类人各自修养成功后,便是相同的。然而这三类人的品行、才能存在差异,因此不能超越自身能力去修养。我仔细思考了你的观点,你的意思是害怕尽心、知天之人,荒废了存心、修身的功夫,反而成了尽心、知天的弊病。这大概是担心圣人的功夫会有间断,却不知道担忧自己的功夫尚未真切。我们这类人用功,必须专心致志在“夭寿不二,修身以俟”上,这样就是尽心、知天功夫的开始。正如同学习起立移步便是学习奔走于千里之间的开始,我正担心自己不能起立移步,又怎么会去担心不能奔走于千里呢?更何必去担心能够奔走千里的人忘了起立移步的功夫呢?
你的见识原本就超凡脱俗,不过就你所论而言,也还是没能去掉过去讲求文义的习气,所以你才将知天、事天、夭寿不二当作三部分,进行分析综合,以求得融会贯通,结果自己添加了许多纠缠不清的想法,反而使得自己用功不够专一。近来凭空去做勿忘勿助的功夫的人正是犯了这个毛病,这个毛病最为耽误人,所以不能不彻底清除。
你认为“尊德性而道问学”一节,应当统合为一,这没有什么可疑的。这是你切实用功之后说出来的话。这本来不是生僻难懂的道理,人们却有不同的意见,这还是因为良知中尚有灰尘潜伏的缘故。如果除去这些灰尘,良知便会豁然洞见了。
信写完后,我躺在屋檐下,正好闲来无事,就再写几句。你的学问已然得到要领,这些问题时间久了也会自然明白,本不必我来细细讲解。但承蒙你的厚爱,不远千里派人请教,为了不辜负你的来意,我自然得有所回报。然而我所说的过于直白琐碎,你对我如此信任,应当不会怪罪于我吧!还请你把这封信抄几份,分别寄给九川、谦之、崇一,让他们共同分享你的一片善意。
以上南大吉录。
训蒙大意示教读刘伯颂等[359]
【一七四】
古之教者,教以人伦。后世记诵词章之习起,而先王之教亡。今教童子,惟当以孝、弟、忠、信、礼、义、廉、耻为专务。其栽培涵养之方,则宜诱之歌诗以发其志意,导之习礼以肃其威仪,讽之读书以开其知觉。今人往往以歌诗、习礼为不切时务,此皆末俗庸鄙之见,乌足以知古人立教之意哉?
大抵童子之情,乐嬉游而惮拘检。如草木之始萌芽,舒畅之则条达,摧挠之则衰痿。今教童子,必使其趋向鼓舞,中心喜悦,则其进自不能已。譬之时雨春风,沾被卉木,莫不萌动发越,自然日长月化;若冰霜剥落,则生意萧索,日就枯槁矣。故凡诱之歌诗者,非但发其志意而已,亦所以泄其跳号呼啸于咏歌,宣其幽抑结滞于音节也;导之习礼者,非但肃其威仪而已,亦所以周旋揖让而动荡其血脉,拜起屈伸而固束其筋骸也;讽之读书者,非但开其知觉而已,亦所以沉潜反复而存其心,抑扬讽诵以宣其志也。凡此皆所以顺导其志意,调理其性情,潜消其鄙吝,默化其粗顽,日使之渐于礼义而不苦其难,入于中和而不知其故,是盖先王立教之微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