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中(第27/51页)
【一五七】
来书云:“尝试于心,喜、怒、忧、惧之感发也,虽动气之极,而吾心良知一觉,即罔然消阻,或遏于初,或制于中,或悔于后。然则良知常若居优闲无事之地而为之主,于喜、怒、忧、惧若不与焉者,何欤?”
知此,则知“末发之中”“寂然不动”之体,而有“发而中节”之和、“感而遂通”之妙矣。然谓“良知常若居于优闲无事之地”,语尚有病。盖良知虽不滞于喜、怒、忧、惧,而喜、怒、忧、惧亦不外于良知也。
【译文】
来信写道:“我曾经在心中验证过喜、怒、忧、惧等感情的生发,即便特别动气的时候,只要我心中良知一有觉醒,就会慢慢消解,有时在一开始动气的时候就得到遏制,有时动气到一半了才得到制止,有时却会在事后再后悔。但是,良知好像时常在悠闲无事的地方主宰着自己的感情,与喜、怒、忧、惧的感情似乎没有什么关系,这是为什么呢?”
你明白了这一点,就明白“未发之中”“寂然不动”的本体,就能体验到“发而中节”的平和,“感而遂通”的妙用了。然而,你却认为“良知好像时常在悠闲无事的地方主宰感情”,这话还有毛病。所谓良知虽然不滞留于喜、怒、忧、惧,然而喜、怒、忧、惧却也不外乎良知。
【一五八】
来书云:“夫子昨以良知为照心。窃谓良知,心之本体也;照心,人所用功,乃戒慎恐惧之心也,犹思也。而遂以戒慎恐惧为良知,何欤?”
能戒慎恐惧者,是良知也。
【译文】
来信写道:“先生昨日讲良知就是照心。我以为良知是心的本体;照心则是人所用的功夫,是戒慎恐惧的心,好比是心思。然而先生却将戒慎恐惧作为良知,这是为何?”
能让人戒慎恐惧之心的那个东西,就是良知。
【一五九】
来书云:“先生又曰‘照心非动也’[298],岂以其循理而谓之静欤?‘妄心亦照也’,岂以其良知未尝不在于其中、未尝不明于其中,而视听言动之不过则者,皆天理欤?且既曰妄心,则在妄心可谓之照,而在照心则谓之妄矣。妄与息何异?今假妄之照以续至诚之无息,窃所未明,幸再启蒙。”
“照心非动”者,以其发于本体明觉之自然,而未尝有所动也,有所动即妄矣;“妄心亦照”者,以其本体明觉之自然者,未尝不在于其中,但有所动耳,无所动即照矣。无妄、无照,非以妄为照,以照为妄也。照心为照,妄心为妄,是犹有妄、有照也。有妄、有照则犹二也。二则息矣。无妄、无照则不二,不二则不息矣。
【译文】
来信写道:“先生又说‘澄明之心是不动的’,难道是因为遵循天理,所以说它是静的吗?‘烦乱之心也可以使心体澄明’,难道是因为良知未尝不在烦乱之心当中、未尝不澄明于烦乱之心当中,人的视听言动能够不越过准则,都是天理的作用吗?既然说是烦乱之心,那么良知对于它来说就是澄明的,而对于澄明之心来说就是烦乱的。妄动与停息有什么区别呢?现在把烦乱之心内有澄明与用心至诚没有停息联系起来,我还有不明白的地方,请先生再次指教。”
“澄明之心是不动的”,是因为它来自心之本体的自然明觉,所以不曾动,动了便是妄;“烦乱之心也可以使心体澄明”,是因为心之本体的自然明觉未尝不在其中,只是有所动,不动便是照。说无妄、无照,并非将妄心当作照心,将照心当作妄心。把照心当作照,把妄心当作妄,这依然是有妄与照的区分。有妄与照的区分就是将心一分为二。把心一分为二,心体便有所停息。没有妄与照的区分就不会有二心,没有二心,心体就不会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