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中(第23/51页)

“生之谓性”[283],生字即是气字,犹言“气即是性”也。气即是性,“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气即是性”,即已落在一边,不是性之本原矣。孟子性善,是从本原上说。然性善之端,须在气上始见得,若无气亦无可见矣。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即是气。程子谓:“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284]亦是为学者各认一边,只得如此说。若见得自性明白时,气即是性,性即是气,原无性、气之可分也。

【译文】

来信写道:“有人引用程子‘人天生就处于静中,静以上的状态都没法说,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这句话问朱熹:为什么不能说?为什么不是性?朱熹回答说:‘不能说是没有性可说;不是性,是说已然有气质夹杂在性里头。’两人间的对话我都不明白,每次书读到这里,总会有疑惑,故向先生请教。”

“生之谓性”,“生”字就是“气”字,也就是说“气”就是“性”。气就是性,“人天生就处于静中,这以上就不能说了”,才说“气即是性”,这样就把性落在一边,并非性的本来状态了。孟子所说的“性善”,是从性的本原上说的。然而性善的端倪,却要在气上才能看见,如果没有气也无法见到性。恻隐、羞恶、辞让、是非都是气。程颐说:“论性不论气就不全面;论气不论性就不明白。”这是由于为学之人各自只看到一边,只好这样说。如果能明白地看到自己的天性,那么气便是性,性便是气,原本没有性与气的区分。

答陆原静书

【一五〇】

来书云:“下手工夫,觉此心无时宁静,妄心固动也,照心亦动也。心既恒动,则无刻暂停也。”

是有意于求宁静,是以愈不宁静耳。夫妄心则动也,照心非动也。恒照则恒动恒静,天地之所以恒久而不已也。照心固照也,妄心亦照也。“其为物不二,则其生物不息。”[285]有刻暂停则息矣,非至诚无息[286]之学矣。

【译文】

来信写道:“下功夫时,感觉心中没有一刻宁静,烦乱之心固然在动,澄明之心也在动。心既然一直在动,就没有一刻停息了。”

你这是有意追求宁静,因此愈发不得宁静。烦乱之心自然是动,但澄明之心实则未动。一直维持心体的澄明,心就处于恒久的即动即静的状态,天地万物也正因此而恒久不息。澄明之心固然使得心体澄明,然而烦乱之心也能使得心体澄明。《中庸》说:“其为物不二,则其生物不息。”有一瞬的停息便会灭亡,便不是最为诚挚、没有丝毫止息的学问了。

【一五一】

来书云:“良知亦有起处。”云云。

此或听之未审。良知者心之本体,即前所谓恒照者也。心之本体无起无不起。虽妄念之发,而良知未尝不在,但人不知存,则有时而或放耳;虽昏塞之极,而良知未尝不明,但人不知察,则有时而或蔽耳;虽有时而或放,其体实未尝不在也,存之而已耳;虽有时而或蔽,其体实未尝不明也,察之而已耳。若谓良知亦有起处,则是有时而不在也,非其本体之谓矣。

【译文】

来信写道:“良知也有发端之处。”等等。

这或许是你听得不明白。良知就是心的本体,就是前面提到的恒照。心的本体无所谓发端不发端。即使妄念生出来,良知也依然存在,但人们不知道要存养良知,所以有时会失去它;即使心体昏闭阻塞到了极致,良知也依然光明,只是人们不知要去体察,所以有时会被遮蔽。即便有时会失去良知,但其本体尚在,存养它就行了;即使有时会遮蔽良知,但良知本体还是明白的,只要下体察的功夫就可以了。如果说良知也有发端之处,就是认为它有时不存在,那就不是良知的本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