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上(第47/48页)
【译文】
马子莘问:“《中庸》说‘修道之谓教’,朱熹将这句话理解为圣人对世人进行评价分类并规定相应的德性,作为世人所需要遵守的规范,例如礼、乐、刑、政等,这种说法对吗?”
先生说:“道就是天性、就是天命,本来就十分完备,不能增减,也不需要修饰,哪里还需要圣人来评价规范?又不是什么不完备的东西。礼、乐、刑、政是治理天下的法度,固然可以称之为教,但这并不是子思的本意。如果像朱熹所说的,天资较下者通过教化得以领悟大道,为何舍弃圣人礼、乐、刑、政的教化,却另外讲一个‘戒慎恐惧’的功夫呢?这是将圣人的教诲当作摆设了。”
马子莘继续向先生请教。
先生说:“子思所说的性、道和教都是从本原上说的。天授命于人,那么命就是人的性;人率性而行,那么性就是人所行的道;人修道而学,那么道就是人所施的教。率性是‘自然而然真诚的人’的事业,所谓‘通过诚挚之心明白通达,是天性使然’;修道是‘想要做到真诚的人’的事业,所谓‘由明白通达养成诚挚之心,是教化使然’。圣人率性而行就是大道;圣人以下的人做不到率性,对于道的理解难免有过或不及,所以才需要修道。修道就可以使贤者、智者不会过分,愚者、不肖者不会欠缺,所有人都要遵循这个道,在这个道之中便蕴含教化的意思了。此处的‘教’与‘天道至教’‘风雨霜露,无非教也’的‘教’是同一个意思。‘修道’与‘修道以仁’的意思相同。人能够修道,就能够不违背大道,恢复天性的本然,也就是圣人率性而行的大道了。《中庸》后文所说的‘戒慎恐惧’,就是修道的功夫,‘中和’就是恢复本来的天性。就像《易经》所说的‘穷理尽性以至于命’‘中和位育’,都是穷尽天性、通达天命的意思。”
【一二九】
黄诚甫问:“先儒以孔子告颜渊为邦[199]之问,是立万世常行之道[200],如何?”
先生曰:“颜子具体圣人,其于为邦的大本大原都已完备,夫子平日知之已深,到此都不必言,只就制度文为上说。此等处亦不可忽略,须要是如此方尽善。又不可因自己本领是当了,便于防范上疏阔,须是要‘放郑声,远佞人’。盖颜子是个克己向里、德上用心的人,孔子恐其外面末节或有疏略,故就他不足处帮补说。若在他人,须告以‘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达道’‘九经’[201]及‘诚身’许多工夫,方始做得,这个方是万世常行之道。不然,只去行了夏时,乘了殷辂,服了周冕,作了韶舞,天下便治得?后人但见颜子是孔门第一人,又问个为邦,便把做天大事看了。”
【译文】
黄诚甫问:“朱熹认为孔子回答颜渊关于治理邦国问题的话,是为万世确立治国的原则,对吗?”
先生说:“颜回大体上具备圣人的品质,对于治国安邦的大体方略也都已掌握,孔子对此也十分了解,当颜渊提问时也就没必要再多说,只是就典章制度稍稍谈一下。不过这方面也不能忽略,必须各方面全都具备才算完善。也不能因为自己的能力已经足够担当治理邦国的责任,就疏于防范,必须‘禁止郑国的靡靡之音,远离阿谀奉承的小人’。颜回是一个严于克己、韬光养晦的人,孔子担心他在制度文章等外在的问题上会有所疏漏,才针对他的不足之处加以补充说明。如果别人问到治理邦国的问题,孔子肯定会告诉他‘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达道’‘九经’以及‘诚身’等许多道理,这样才能将国家治理好,这才是万世常行的准则。如若不然,只是去推行夏朝的历法,乘坐商朝的辂车,穿上周朝的冠冕,听《韶》《武》的音乐,天下就能治理好吗?后世的学者只看到颜回是孔子最出色的弟子,又去问如何治理国家的道理,就认为孔子讲的是完备无疑的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