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上(第46/48页)

萧惠向先生请教两家的妙处。

先生说:“刚和你说圣人的学问简易广大,你不问我所领悟的学问,却只问我后悔的学问!”

萧惠向先生道歉,请教圣人之学。

先生说:“你现在是为了应付我才问的,等你真正有了探求圣人之学的心时,我再和你说。”

萧惠再三请教。

先生说:“我已经用一句话跟你说完了,你却还是不明白!”

【一二六】

刘观时[191]问:“‘未发之中’是如何?”

先生曰:“汝但戒慎不睹,恐惧不闻,养得此心纯是天理,便自然见。”

观时请略示气象。

先生曰:“哑子吃苦瓜,与你说不得。你要知此苦,还须你自吃。”

时曰仁在旁,曰:“如此才是真知,即是行矣。”

一时在座诸友皆有省。

【译文】

刘观时问:“‘感情未发出来时的中正’是怎样的?”

先生说:“你只要在别人看不见、听不到的时候保持戒慎恐惧,存养心体到达纯粹都是天理的境界,自然就能明白了。”

刘观时请先生略微开示“未发之中”的境界。

先生说:“哑巴吃苦瓜,与你说不得。你要知此苦,还须你自吃。”

这时,徐爱在旁边说:“这才是真正的知,才是真正的行。”

一时间在座的同学都有所省悟。

【一二七】

萧惠问死生之道。

先生曰:“知昼夜即知死生。”

问昼夜之道。

曰:“知昼则知夜。”

曰:“昼亦有所不知乎?”

先生曰:“汝能知昼?懵懵而兴、蠢蠢而食,行不著、习不察,终日昏昏,只是梦昼。惟‘息有养,瞬有存’[192],此心惺惺明明,天理无一息间断,才是能知昼。这便是天德,便是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更有甚么死生?”

【译文】

萧惠向先生请教生死的道理。

先生说:“明白昼夜的变化就知道生死的道理了。”

于是萧惠向先生请教昼夜变化的道理。

先生说:“知道白天就是知道黑夜。”

萧惠说:“白天也有不知道的吗?”

先生说:“你难道能知道白天?迷迷糊糊起床、傻乎乎地吃饭,刚开始做时不明白其所以然,习惯后更不明白其所以然,终日昏昏沉沉,只是在做白日梦。只有做到‘时时刻刻都有所存养’,心中清醒明白,天理没有片刻的间断,才算是知道白天。这就是与天相同的德性,就是通达昼夜之道才领悟的知,除此之外哪里还有什么生和死的道理?”

【一二八】

马子莘问:“‘修道之教’[193],旧说谓圣人品节吾性之固有[194],以为法于天下,若礼乐刑政之属。此意如何?”

先生曰:“道即性即命,本是完完全全,增减不得,不假修饰的,何须要圣人品节?却是不完全的物件。礼乐刑政是治天下之法,固亦可谓之教,但不是子思本旨。若如先儒之说,下面由教入道的,缘何舍了圣人礼乐刑政之教,别说出一段戒慎恐惧工夫?却是圣人之教为虚设矣。”

子莘请问。

先生曰:“子思性、道、教皆从本原上说,天命于人则命便谓之性,率性而行则性便谓之道,修道而学则道便谓之教。率性是诚者事,所谓‘自诚明,谓之性’也;修道是诚之者事,所谓‘自明诚,谓之教’[195]也。圣人率性而行即是道;圣人以下,未能率性,于道未免有过不及,故须修道。修道则贤知者不得而过,愚不肖者不得而不及,都要循着这个道,则道便是个教。此‘教’字与‘天道至教’[196]‘风雨霜露,无非教也’[197]之‘教’同。‘修道’字与‘修道以仁’[198]同。人能修道,然后能不违于道,以复其性之本体,则亦是圣人率性之道矣。下面‘戒慎恐惧’便是修道的工夫,‘中和’便是复其性之本体。如《易》所谓‘穷理尽性,以至于命’‘中和位育’便是尽性至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