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布里斯托尔(第3/6页)
过了一夜,第二天午饭后,雷德拉斯与我重又步行上路。我告别了母亲,告别了自我出生以来就一直居住的小海湾,还有赖以生存的“本葆将军”客店,自从它重被油漆一新后,我反而觉得没有以前亲切了。离别时,我最后想念的是船长,想起他生前常戴着的三角帽,想起他面颊上那道弯刀砍过的伤疤,想起他胳肢窝里总夹着一支铜框望远镜在岸边散步。转眼间,我们绕过了拐角,“本葆将军”客店看不见了。
黄昏时分,我们两人在“乔治王”旅馆附近的荒原上搭乘一辆邮车,雷德拉斯和另一位相当肥胖的老绅士把我夹在中间。尽管车速挺快,夜晚很凉,我还是止不住地打起盹来,待邮车驰上山头再下溪谷,我已睡得像块木头,直到肋骨上被狠撞了一下,这才猛醒过来,睁眼一瞧,邮车正停在城市街道上某座大型建筑物前,此时,天已大亮。
“我们到哪里了?”我睡眼惺忪地问。
“布里斯托尔,快下车。”老汤姆回答。
屈利劳尼先生已经在码头附近的一家旅馆下榻,以便监督纵帆船上的工作进展情况,我们现在正向那里走去。让我满心欢喜的是,一路上全是各种大小不一、装备不一、国籍不一的船。有些水手们正唱着歌儿干活儿,有些水手们正高悬在桅杆顶上,从下面往上看,就好像挂在蛛丝般的帆索上。尽管我自小在海边长大,却好像从未如此接近海洋,那无处不在的柏油与海盐的气味真是令人陶醉。我在这里看到形形色色的船头装饰,看到许多老水手戴着耳环,蓄着大胡须,辫梢上涂着柏油,大摇大摆地迈出笨拙的水手步子。即便我看到国王或是大主教,也不会这么开心。
我马上就要出海啦!乘着双桅船,和一个会吹哨子的水手长,和唱着歌儿的许多水手们一起出发,一起驶向某个未名小岛上去寻找埋藏在地下的巨大宝藏!
我沉浸在这欢乐的梦想中,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一座大旅馆门前,正巧遇见了屈利劳尼先生。他全身打扮得像个高级海军军官,穿着一套料子厚实的蓝色服装,面带微笑地走出门来,还惟妙惟肖地摆出个水手步子。
“你们来啦!”他大声招呼着,“医生昨天晚上刚从伦敦赶过来。好极了,船员们都到齐啦!”
“先生,我们什么时候起航?”虽然我的语调比较平和,但心里那份高兴一点儿也不亚于他。
“起航!我们明天就起航!”屈利劳尼先生的语气还是那般坚决。
吃过早餐,屈利劳尼先生递来张便条,要我去“望远镜”酒店送给约翰·西尔弗。他告诉我,那地方很容易找,沿着码头走,看到一家酒店门口用巨大黄铜望远镜做招牌的便是。我为能有机会看到更多的水手和船舶的机会而欣喜若狂,现在,码头正是最繁忙的时候,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往的双轮马车和成捆的货包后,我看到了那个“望远镜”酒店。
这个是小巧舒适又非常活跃的娱乐场所。门前的招牌刚刚油漆过,窗户上挂着整洁的红色窗帘,地面上铺着干净的细沙。酒店两面临街,两边各开有一扇大门,正朝向主街道,因为这幢房屋门窗较多,所以尽管里面烟雾缭绕,但还是一眼即能看得清清楚楚。
里面的顾客大多都吃着海上饭,他们的谈话声音很大,吓得我立在门边,不敢进去。我呆站在那里,有个人正从旁边一间屋子里出来,他肯定就是高个子约翰·西尔弗!我百分之百地肯定。他的左腿齐着大腿根处被锯掉了,左腋下虽然架着拐杖,那动作却灵巧至极,令我在心里忍不住赞叹。他长得高高壮壮,却能像小鸟一样蹦来蹦去,宽大的脸盘扁平而苍白,总是带着几分笑容和几分机智。此刻,西尔弗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吹着口哨在桌子间走来走去,不时会拍拍某位顾客的肩膀,或者对他们说上几句玩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