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雪橇运输途中的艰辛(第5/7页)
默西迪丝有一种特殊的委屈——性别的委屈。她漂亮,温柔,她一生中,男人们始终是骑士风度般地对待她。可是,目前她丈夫及弟弟对待她的态度没有半点骑士风度。无能为力,是她的习惯。他们抱怨说。他们所指责的,是她最基本的性别特权。而这一点却使得他们无法忍受。她不再为狗考虑,就因为感到酸痛和疲劳,便坚持要坐雪橇。她是长得漂亮温柔,但是她体重却有一百二十英镑——对身体虚弱而又半饥半饱的动物来说真是雪上加霜。她坐了几天雪橇,直到它们半途倒下,雪橇停下一动也不动为止。查尔斯和哈尔恳求她从雪橇上下来步行,他们乞求她,央求她,而她则流着泪,把他们的种种残忍对着上苍好好诉说了一通。
有一次,他们动用武力,硬将她从雪橇上抱了下来。他们以后再没有做过类似的事。而她像一个被惯坏的孩子,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路上。他们继续赶路,而她坐着不动。在行了三英里之后,他们卸了雪橇,返回来接她,又凭借武力把她抱回到雪橇上。
在他们自己极度痛苦中,却对他们动物的痛苦漠然视之。哈尔的理论是,人必须变得心狠手辣。他在别人身上施行了这个理论。开始时,他把这个理论灌输给他的姐姐和姐夫。灌输没成,他就用棍棒敲打的办法,将这个理论锤入狗的肌肤里。在五指湖,狗食吃完了,一个没有牙齿的印第安老太太要用几英磅的冻马皮换那支挂在哈尔屁股上、与那把大狩猎刀挂在一起的手枪。这种马皮是非常糟糕的代食品,它好像是六个月前从牧马人饿死的马身上剥来的。由于是冻结在那里,吃起来就像是白铁条,狗使劲将它吞入胃里,它融化成细细的、没有营养的皮绳及一团团的短毛发,吃了既难受又不消化。
经过所有这一切,巴克依然蹒跚地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它感觉如在噩梦中一般。它能拉时尽力地拉;拉不动的时候,便倒在地上,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鞭子或棍棒落到它的身上,把它再次赶着站起来。它那身漂亮的毛皮已失去其应有的硬度及光泽。它们无力地倒在那里,邋里邋遢的,在遭哈尔棍棒打伤的地方,与干血缠结在一起。它的肌肉消瘦成一根根缠结的筋,肉垫已经看不见了,所以,透过它松弛的外皮,骨架里的每根肋骨和每根骨头都轮廓分明。见之,令人心碎,只是巴克的心是坚不可摧的。穿红毛衣的那个人已经证实那一点。
既然巴克的身体状况如此,它的伙伴状况也相差无几。它们一个个都成了游动的骨架。包括巴克在内,现在总共剩七条狗。它们都处在痛苦的深渊中,对鞭子抽打的刺骨疼痛及棍棒打出的青肿已毫无感觉。打在身上的疼痛变得隐隐约约,不怎么感觉得到,就如它们眼中所见的、耳中所闻的东西好像都变得隐隐约约与虚无飘渺那样。它们半点声息都没有,或者说一点声息都没有了。它们成了一只只包着骨头的皮袋子,其中微微地扑嗤着生命的火花。停下来的时候,它们像死狗一般,连挽具也不脱就倒下了,火花变得暗淡、苍白,仿佛要熄灭了一样。当棍棒或鞭子落到它们身上的时候,火花无力地扑嗤起来,于是,它们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前走。
于是,有一天,性情温和的贝里倒下了,没有站起来。哈尔已将他的左轮手枪卖了,所以他拿起斧子,在贝里身上还套着绳索倒在那里的时候,就往它头上砸去,接着将套索弄断,把尸体拖到了一边。巴克亲眼看见了,它的伙伴们亲眼看见了,它们知道,这样的结局离它们不远了。第二天,柯纳没了,它们只剩下五个:乔身处这样的环境,也不恶作剧了;派克走路又瘸又跛,神志半昏迷半清醒,但已经不再是清醒得还能装病;独眼狗索尔莱克斯,依然忠心耿耿地勤劳地拉着雪橇,并且它为自己拉的力气太小而忧心忡忡;梯克那个冬天并没有跑很远的路,但因它不如其他的狗经验丰富,而显得格外疲惫;巴克尽管还走在队伍之首,但它不再强迫大家遵守纪律,也不努力强行实施严明的纪律,大多数的时候,它虚弱得目光模糊,只靠道路隐约出现在眼前,双脚模糊地触摸,才保持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