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第5/7页)
男低音歌手用手掌使劲地搓自己的没有刮胡子的脸颊,好像感到很冷似的哑着嗓子说:
“是一个成年人,可能是老婆跑了,要不就是欠了别人的钱……”
他叫我到城里去报警,自己却坐在土坑边上,两条腿垂在坑里,怕冷似的把破旧的外衣裹在身上。我把自杀的事报告警察后,很快地跑回来。不料就在这段时间里,歌手把死人剩下的伏特加酒喝完了,手里挥动着空瓶子来迎接我。
“瞧,就是酒要了他的命!”他大声喊道,发疯似的把瓶子摔在地上,把它摔得粉碎。
警察跟在我后面过来了。他观察了一下土坑,摘下帽子,犹豫地画了个十字,便问歌手:
“你是什么人?”
“不关你事……”
警察想了想,更为客气地问道:
“你是怎么一回事,这里有人死了,你却喝得烂醉?”
“我喝酒喝了二十年了!”歌手骄傲地说,用巴掌拍打着自己的胸脯。
我相信他喝了这酒定会被捕的。从城里来了许多人,甚至严厉的警察分局的局长也坐着马车来了。他下到坑里,掀起自杀者的外套,看了看他的脸。
“是谁第一个发现的?”
“是我。”米特罗波尔斯基说。
局长瞧了他一眼,便不怀好意地拉长声音说:
“啊,你好,我的先生!”
围观的人有十五六个,他们气喘吁吁,熙熙攘攘地朝坑里张望,在坑口周围来回走动。有一个人喊道:
“这是咱们街道上的一个官员,我认得他!”
男低音歌手摇晃着身子站在警察局局长面前。他摘下了帽子,在同局长争论,大声地说着什么,话音不清。后来警察局局长在胸口上推了他一下,他身子晃了一下,坐在地上。于是警察不慌不忙地从大衣袋里掏出捆人的绳子,把他那习惯地温顺地抄在背后的双手捆了起来。分局局长生气地向围观的群众吆喝道:
“滚开,坏蛋!”
还有一个老警察也跑过来了。他的眼睛又湿又红,累得张开了大嘴。他拉住捆绑歌手绳子的一端,静静地把他押送到城里去。
我也抑郁不欢地从田野回家去了。记忆中,他那些责罚人的话像响亮的回声似的鸣响着:
“让灾难降临到阿利伊尔城!……”
可眼前呈现的却是一片令人难堪的景象:警察不慌不忙地从大衣袋里掏出捆人的绳子,威严的先知却温顺地把红色多毛的双手抄在背后,并习惯地把手腕交叉起来,任其捆绑,动作是那么熟练……
很快我就打听到,这位先知被递解出城了。在他之后不久,克列绍夫也消失了:他娶了一个有钱的老婆,搬到城里去了,在城里开了一家马具作坊。
……由于我非常热心地向我老板赞扬马具匠的歌,有一天老板便对我说:
“该去听一听……”
后来我就和老板面对面地坐在一张桌子边,他竟惊讶得竖起了眉毛,睁大了眼睛。
在去饭铺的路上他还笑我,来到饭铺的头几分钟他也在嘲讽我,嘲讽听众和窒闷人的臭气。在马具匠开唱前他都讥讽地微笑着,并着手倒啤酒喝,但倒酒倒了一半,他就停下了手,说:
“啊哟……鬼东西!”
他的手抖动起来,轻轻地把酒瓶放下,开始紧张地往下听。
“果然是,老弟,”当克列绍夫唱完后,他深深地叹息道,“唱得真是好……见鬼!甚至我身上都发热了……”
马具匠抬起头,望望天花板,又唱起来:
清净的田野上走着一位姑娘,
从富裕村庄走向康庄大道……
“他会唱。”老板摇晃着脑袋,笑着说。而克列绍夫的歌则响亮流畅得像芦笛一样:
漂亮的姑娘回答他:
我是个孤儿,无人肯要咱……
“唱得真好,”老板眨巴着红眼睛,小声地说,“咳,鬼东西……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