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第3/7页)
“你们闹吧,比我强的歌手,你们是找不到的,我的才能是上帝赐给的……”
“我们都是上帝赐给的。”
“你就是请客喝酒,倾家荡产,也找不到这种人……”
老板红着脸嘟哝道:
“不见得,不见得……”
克列绍夫却坚持要他认输:
“我还要告诉你,唱歌可不是斗鸡……”
“这我知道!你干吗纠缠不休呢?”
“我不是纠缠不休,我只是向你说明,如果唱歌只是一种娱乐的话,那就太荒唐了!”
“算了!你最好还是再唱一首歌吧……”
“唱歌,我随时都可以,哪怕在睡梦中也可以唱。”克列绍夫同意地说,小心地咳了一声,便开始唱起来。
于是一切琐事,一切废话和意图,一切低级庸俗的东西和酒铺里的事情——都神奇地烟消云散了,大家身上洋溢着另一种生活气象——充满爱和悲悯的、经过深思熟虑的纯洁的生活气象。
我羡慕这个人,极其羡慕他的天才和慑服人的能力。他是多么奇妙地利用了这种能力啊!我很想同马具匠结识,跟他作长时间的交谈,可是我不敢去接近他。克列绍夫总是用白眼看一切人,好像面前的人他一个也不放在眼里。他身上有一种令人不愉快的、阻止我去爱他的东西。我却想爱那个不唱歌时的他,我不喜欢看那个像老头一样把帽子戴在头上,用红围巾包着脖子的他。关于围巾,他自己说过:
“这是亲爱的女人编了送给我的,一个姑娘……”
他不唱歌时便神气十足地噘着嘴,用手指擦着死人一般被冻伤了的鼻子。有人问他什么,他也只是简短地不大乐意地回答。有一次,我在他的身旁坐下来问他一点事情,他连看也不看我一眼,说:
“滚开,小家伙!”
我更喜欢男低音米特罗波尔斯基。他像肩负重物似的走进饭铺时,一脚踢开椅子,便坐下来,两肘靠在桌子上,双手托着头发蓬松的大脑袋,不声不响地喝上两三杯,重重地咳一声。于是大家都一怔,回过头来看着他;他却依旧托着下巴,挑衅性地望着大家。他那没有梳理过的头发,像马鬃一样,杂乱地披在他浮肿的棕褐色的脸上。
“你们看什么?看见了什么?”他突然发狠地问道。
有时候也有人回答说:
“我们看见怪物了!”
他经常晚上不声不响地喝酒,又不声不响地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有几次,我听见他模仿先知的口吻责备人们:
“我是上帝忠贞的奴仆,我要像以赛亚那样责备你们!让灾难降临阿利伊尔城228吧,因为那里的贱民、骗子和各种败类都生活在其卑劣情欲的污秽之中;让灾难降临到人间的船上吧!因为他们载着卑鄙小人四处航行。我所指的就是你们——你们都是些酒囊饭袋,是这个世界的渣滓!你们这种人多得不可计数,你们都是该诅咒的人,人间大地是不会容纳你们的!”
他的声音是如此洪亮,甚至窗玻璃都震得嗡嗡作响。这非常受听众的喜欢,他们赞扬先知说:
“骂得好,多毛狗!”
跟他结识很容易,只要请他吃点东西就可以。他的要求是,有一瓶伏特加,一盘红辣椒炒牛肝。这是他最爱吃的东西。这种菜常常烧坏他的嘴,烧坏他的肠胃。有一次我要他告诉我该读些什么书,他却厉声地反问我:
“干吗要读书?”
他见我有点发窘,便用缓和的口气说:
“传道书你读过吗?”
“读过。”
“就读读传道书吧!不必读更多的东西了。全世界的智慧都在那里了,只有那些长着扇形角的绵羊才不懂得它——也就是说,谁也读不懂……你是做什么的?唱歌吗?”
“不唱。”
“为什么?应该唱歌,这是最荒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