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第2/7页)
这我并不害怕。我和掌柜的关系早就水火不相容了:他恨死我了,而且越来越厉害;我对他也无法容忍,但是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如此无理地对待我。
他常把一些硬币扔在地板上,我扫地时看见了就拾起来放在柜台上那个放施舍乞丐零钱的茶碗里。后来我猜到了之所以经常有这种拾物的缘故后,便对掌柜说:
“你向我扔那些硬币,是枉费心机的!”
他勃然大怒,急不择言地叫嚷起来: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但立即又纠正自己说:
“怎么,我故意扔硬币?那是它们自己失落的……”
他不许我在铺子里看书,说:
“你这种脑袋瓜还念什么书!你是个好吃懒做的人,还想当经学家吗?”
他并没有死心,还想用二十戈比的钱币来陷害我。我明白,要是我扫地时钱币滚进地板缝里去,他就一定认定是我偷了;所以我再一次提醒他停止这种把戏。就在这一天,当我提着开水从饭馆回来的时候,就听见他在唆使邻居一个新来不久的伙计说:
“你去教他偷圣诗集,最近我们的圣诗集就要到货了,有三箱呢……”
我明白他说的是我。当我回到铺子里时,他们两人都很尴尬。除了这一迹象外,我还有另外一些根据怀疑他们在阴谋加害于我。
邻居这个伙计已不是第一次替他干这种事了,大家称他是一个滑头的生意人,但他有狂饮症,有一段时间他就是因为酗酒被老板赶走了,后来又重新雇用他。他是一个又干又瘦、身体虚弱的人,有一双狡猾的眼睛,表面上很温顺,一举一动完全顺从着老板,胡子上总是挂着聪明的微笑,还喜欢说几句尖刻的话。从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害牙病的人常有的那种臭味,尽管他的牙齿又白又结实。
有一天他竟让我大吃了一惊:他亲切地微笑着走到我面前,突然动手打掉我的帽子,抓住我的头发,于是我们便扭打起来。他把我从走廊上推到铺子里,并竭力要把我摔倒在摆放着许多大神龛的地板上。要是他得逞的话,我一定会把玻璃压碎,雕花弄破,也许还会把昂贵的圣像划破。但是他身体太弱,结果我制服了他。当时让我大为惊奇的是,这个长着大把胡子的男人竟坐在地板上,揉着被打破的鼻子,伤心地大哭起来。
第二天早上,我们两家的老板都出去了,就留下他和我两个人。他用手揉着眼睛下面鼻梁上的肿块,和气地说:
“你以为我自己愿意并乐意地把你摔倒吗?我又不是傻瓜,我知道,你会把我打败的,我是个体弱的人,又喝酒。这是老板叫我干的:他说,‘去吧,跟他干一仗,打架时尽量使他店里的东西多损坏一些,反正吃亏的是他们’。而我自己并不想这样干的。你看我这张脸被你弄成什么样子了……”
我相信了他的话,变得有些可怜他了。我知道,他跟一个经常打他的女人生活在一起,过着半饥半饱的日子。但我还是问他:
“要是人家叫你去毒死一个人——你也去干吗?”
“他会干的,”这个伙计带着可怜的冷笑小声说,“他也许会的……”
过了一会儿,他问我:
“你听我说,我身无分文,家里没有吃的,女人吵得很凶,朋友,你从你那里随便弄张圣像来,我拿去卖,行吗?你肯吗?或者拿一本圣诗集也行?”
我记起了鞋店和教堂的守夜人,我想,这个人会出卖我的!但又很难拒绝他,于是我就给了他一张圣像。价值几卢布的圣诗集我不敢去偷,我觉得那是要犯大罪的。有什么办法呢?道德中常常隐藏着简单的道理。《刑法典》的神圣朴质非常清楚地揭示了这个小秘密,而在这个小秘密的后面却掩饰着所有制的极大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