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9/10页)
这些小说都把亨利四世写成接近人民的好人。他像太阳一样光辉。他使我相信法兰西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国家,是骑士的国家,不论他们穿上皇袍还是穿农民服装,都同样高尚。安日·皮杜167也跟骑士达达尼扬168一样。亨利被杀死时,我伤心痛哭,并且切齿痛恨拉瓦里雅克。在我给锅炉工讲的故事中,这位皇帝永远都是主要的主人公。我觉得雅科夫好像也爱上了法国的“亨利皇帝”。
“亨利皇帝是好人,跟他在一起,哪怕去捕鱼或干什么都行。”他说。
听故事时他不大声惊叹,也不提问题来打断我,而是默默地低头听着,脸上毫无表情,像一块长了青苔的石头。但当我有时讲话突然中断时,他马上就会问:
“完了吗?”
“还没有。”
“那你别停下来呀!”
谈到法国人时,他喘着气说:
“他们过得很凉快……”
“什么意思?”
“瞧,我们在火热中生活、做工,他们却过着凉快的生活,而且他们什么事也不做,只是喝酒、游玩——多舒服的生活!”
“他们也干活。”
“从你讲的故事中,我可看不出来呀!”锅炉工公正地指出。于是我突然明白过来,在我读过的书中绝大部分几乎都没有提到这些高贵的主人公是如何工作和靠什么劳动生活的。
“喂,我想睡一会儿觉。”雅科夫说,就在坐着的地方躺下来,一分钟之后,便均匀地打起鼾来了。
秋天,卡马河两岸变成了棕红色,树木则染上了金黄色,斜阳的光线也开始变白了,这时雅科夫突然下船走了。在这之前的一天他还对我说:
“后天咱们就要到彼尔姆了,上澡堂里痛痛快快地洗个热水浴,然后再到一个有音乐的餐馆去——多开心呀!我喜欢看乐器演奏。”
可是到了萨拉普尔时,船上上来一个大胖子,他长着一副女人的面孔,肌肉松弛,没有胡子,也没有唇髭,穿一件暖和的长衫,戴一顶有护耳的狐皮帽,这就使得他更像一个女人了。他马上占了厨房旁边的一张桌子,那里比较暖和一些,并要了茶具,连衣扣都没有解开,帽子也没有摘掉,大汗淋漓地便喝起黄色饮料来。
秋天的乌云不停地洒着细雨。当这个人用方格手帕去擦脸上的汗水时,雨好像就下得小一些了,而当他再次出汗时,雨好像又变大了。
很快雅科夫便出现在他的身边。他们在查看日历上的地图。这位旅客用手指指着地图,雅科夫则平静地说:
“有什么呀!没关系。这个我不在乎……”
“那就好。”这位旅客尖声地说,把日历放进鞋边打开的皮袋里。他们一边小声地交谈,一边喝茶。
雅科夫上班之前我问过他,这是什么人。他笑笑回答说:
“表面上是只鸽子,其实是阉割派教徒。是从西伯利亚来的,远着呢!真有趣,他是按计划生活的……”
他离开我走了,抬起那双像马蹄一样的又黑又硬的脚跟踏在甲板上,发出咚咚响声,但又停下来,搔搔他的腰说:
“我决定到他那里去打工了。我们到了彼尔姆就上岸。啊哈,再见了!先坐火车,然后坐船,再骑马,好像需要五个星期。瞧,这个人住得多远……”
“你认得他吗?”雅科夫的突然决定让我感到惊奇,所以我问他。
“哪里认得呢?从未见过面,他那地方我也没有去过……”
次日早晨,雅科夫穿着满身油渍的短皮袄,脚上套着一双破皮鞋,戴上“小熊”那顶没有帽沿的破草帽,伸出他那生铁般的手指握着我的手说:
“跟我一起走吧,好吗?小鸽子,只消一句话,他就会把你带走。你愿意的话,我就对他说。他会割掉你身上那个多余的东西,把钱给你。他们顶喜欢干这种事。把你阉了,他们还奖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