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4/8页)

“叫他不要让小伙子们抱她,摸她的乳房,千万不要!你写:如果有人对你说亲蜜的活,你千万不要相信他,那是他想骗你,糟蹋你……”

他极力想要憋住咳嗽,灰色的脸涨得通红,两腮鼓起,眼睛里流出了眼泪,他无法安定地坐下来,推了我一下。

“你别妨碍我!”

“不要紧,你写吧!……尤其那些老爷们,更不要相信,他们是蒙骗姑娘的老手,他们会说好听的话,什么话都会说,一旦你相信了他,他就会把你送到妓院里去。你如果攒下了钱,就交给神父,他要是好人,定会帮你存起来。不过最好还是把钱埋在地里,谁也看不见,只是要把埋钱的地方记住。”

听他这种被气窗铁皮叶子的吱吱声压住了的低语是很不好受的。我转身看着被煤烟熏黑了的炉口,看着布满苍蝇屎的餐具,厨房也脏得难以置信,臭虫成堆,到处散发出呛人的焦油、煤油和煤烟的气味。炉灶上、木柴上蟑螂在爬动,真让人心灵沮丧。我可怜这个士兵及其妹妹,难过得几乎落泪。难道可以这样生活吗?难道这就是生活得好吗?

我不再听西多罗夫的低语,而自己写,写生活的无聊和难受。他却叹口气对我说:

“你写了很多,谢谢你!现在她会懂得该害怕什么了……”

“什么也不要害怕!”我生气地说,虽然我自己也害怕许多东西。

士兵一边咳嗽一边笑着说:

“怪物,怎么能不怕呢?那些老爷呢?上帝呢?……这种人还少吗?”

收到妹妹的信后,他就不安地请求我:

“快,请你给我念一念……”

他就这样逼着我把那写得潦草不清、简短和空洞得令人遗憾的信连念三遍。

他是一个善良、温和的人,但是对待女人,他也和所有人一样,像狗一般粗野和简单。我有意无意地观察过他们与女人的关系,亲眼看到这些关系从开始到结束的发展过程快速和肮脏得令人惊讶。我看见,西多罗夫用抱怨自己军人生活的手法去引起女人的善良感情,用甜蜜的谎言把她们迷倒,得手后便把自己的胜利讲给叶尔莫兴听,厌恶地皱起眉头,啐着唾沫,就像是喝了苦药似的。这种行为刺痛了我的心,我非常生气地问这个士兵:为什么大家都要去骗女人,对她们撒谎,然后又去玩弄她们,再把她转给另一个人,并且常常打她们?

他只是静静笑一笑说:

“你不要去关心这些事情,这都不是好事,这是罪过!你还小,对你来说太早了……”

有一次我得到一个更明确的答案,让我永远忘不了。

“你以为女人不知道我在骗她吗?”他一边眨巴着眼睛,一边咳嗽着说,“她都知道!她是自愿受骗的。在这种事情上大家都在撒谎,就是这么回事!全都很可耻,谁也不爱谁,不过是玩玩罢了!这是真正不要脸的事。等着瞧吧,将来你自己会晓得的!这只能在晚上,要是白天,就得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在柴房里,真的。干这种事,上帝要把你撵出天堂的。所有干这种事的人都要倒霉……”

他说得这么好,这么郁闷,并带有悔恨的意味。这使我对他的浪漫故事多少有点谅解,我对他比对叶尔莫兴更友好一些。我恨叶尔莫兴,千方百计地嘲笑他,激怒他,这一点我做到了。于是他常常在院子里追我,想报复我,可是由于他十分笨拙,所以很少得逞。

“这种事是禁止的。”西多罗夫说。

说到禁止,这事我知道,但说人们会为此倒霉,我却不相信。我是看到有些人不幸,但我也常观察到那些情人们眼中异乎寻常的表情,感觉到一种恋人们特有的幸福。看到这种心灵的欢乐,总是令人愉快的。

不过在我的记忆里,生活到底是越来越枯燥,越来越严厉了,它好像永远在我每天所看到的那种形式和关系里牢牢地凝固了,感觉不到,除每天不可避免地出现在眼前的东西之外,还可能有什么更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