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13/14页)

可是有一个赌友说:

“注意他,伙伴们,别让他赢了钱就溜了……”

我当时很生气,便像擂鼓似的宣称:

“在左边最后一对上押九戈比!”

不过这并没有引起赌友们的注意,只有一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小伙子大声警告说:

“小心,他现在正走运。这是兹维兹金街的一个小绘图员,我认得他。”

有一个瘦小的工匠,一身毛皮匠的气味,则阴险地说:

“一个小鬼?好嘛……”

他用一种灌了铅的羊拐子,准确击中了我的赌注,弯下腰来问我:

“要大哭一场?”

我回答他说:

“右下面最后一对——押三戈比!”

“我也能击中。”毛皮匠吹牛说。可是他输了。

一个注最多只能下三次。现在轮到我来击打别人的赌注了。我又赢了四戈比和一个羊拐子。但当再次轮到我坐庄时,我三次都输了,输掉了所有的钱。这时正好白天的弥撒也结束了,响起了钟声,人们纷纷从教堂里走出来。

“娶老婆了吗?”毛皮匠问道,想揪我的头发,可是我一转身就跑了。我追上一个穿节日盛装的小伙子,很有礼貌地问他:

“你领圣餐了吗?”

“领过了,怎么啦?”他疑惑地看着我,答道。

我请求他讲讲,圣餐是怎么领的,当时神父说了些什么话,要是我在场的话,该做些什么。

那小伙子严厉地紧皱眉头,用吓唬人的声音吆喝道:

“领圣餐时你却闲逛去了,邪教徒?我什么也不告诉你,让你父亲扒掉你的皮!”

我跑回家去,坚信他们一定会盘问我,并识破我没去领圣餐的事。

可是老太婆却向我祝了福,然后只问了我一件事:

“你给了执事多少蜡烛钱?”

“给了五戈比。”我随意回答说。

“当面给他三戈比就可以了,剩下两戈比留给自己用,傻瓜!”

春天,每一天都穿新装,每个新的一天都更加灿烂更加可爱;嫩草放出醉人的芳香,白桦长出新鲜的绿芽。我禁不住想跑到野外去,仰天躺在暖和的土地上,倾听百灵鸟的歌唱。我忙着洗刷冬衣,装进箱里;切烟叶,清除家具的灰尘。从早到晚我都在为那些我不需要的、不痛快的东西瞎忙。

闲下来的时候,我倒不知如何生活了。我们这条简陋的街道空无一人,想走远一点又不允许。院子里则尽是那些脾气很坏、疲惫不堪的挖土工人,蓬头乱发的厨娘和洗衣妇;每天晚上都有猫狗式的婚礼。这真令人讨厌,气得我真想变成一个瞎子。

我跑到顶层阁楼上,拿起剪子把各种色纸剪成各种不同的纸花,挂在屋椽子上……这终究也是无聊中的一种消遣吧。我心神不定,很想跑到一个什么地方去,那里的人不这么贪睡,不这么爱吵架,也不这么纠缠不休地向上帝诉苦,不这么欺负人、侮辱人。

……复活节的礼拜六,人们把弗拉基米尔圣母显灵的圣像从奥兰斯基修道院接到城里来。她要在城里停留到六月中旬,对每个教区的各家各户进行访问。

圣像到我老板家里来,是在一个非假日的早晨。我去厨房里擦洗铜器时,年轻的女主人从房间里出来,惊慌地大声嚷道:

“快去打开大门,奥兰斯基圣母就要到了!”

我全身很脏,两手都是油污和砖头粉末,便跑去开门。年轻的修士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香炉,小声嘟哝道:

“还贪睡呢?快来帮忙……”

两个小市民抬着沉重的神龛上了狭窄的楼梯,我用很脏的双手和肩膀顶住神龛的边,后面有几个腿脚笨拙的修道士跟着上来,不大情愿地低声哼着:

“至高无上的圣母,替我们祈祷上帝吧……”

我带着一种悲怆的信心在想:

“我这么脏去抬她,她定会责罚我,让我两只手变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