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第6/10页)

“得了,得了!别说下去啦!你自以为你的埃里克将来一定会飞黄腾达,是不是?但是老实说,等他到了我这样的年纪,顶多就是在朔恩斯特鲁姆那么小的镇上开一家只有一个人的裁缝铺吧。”

“我说不见得吧!”

“就他目前的情况来说,看不出有多大的苗头,他已经二十五六岁了,他究竟干出了什么惊人的事业来,你凭什么认为他将来就再也不用给人家熨裤子呢?”

“他呀,天资聪明,有才华……”

“对不起,那就请你说一说,他在艺术上的造就,真的达到了什么样的水平呢?他究竟有没有画过一幅第一流的画,或是正如你所说的——素描、速写?他写过一首诗吗?他会不会弹钢琴?他到底还有什么别的本领呢?我说恐怕他只会说大话,乱吹牛,净开空头支票吧!”

看她的样子好像陷入深思之中。

“我说他要出人头地,就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罢了。据我了解,有许多像他那样的小伙子,即使在家里真可以算得上是佼佼者,但一到艺术学校以后,辛辛苦苦能学出来的,恐怕只有十分之一——说不定还是百分之一——的人还能混上一口饭吃,总算没有当叫花子。不过,与其说他们过的是艺术家生活,还不如说是在当焊锡的管子工!至于说到这个裁缝师傅……难道你还不明白——瞧你还自以为是精通心理学!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只不过是因为他跟麦加农大夫或莱曼·卡斯那一号人比,他才显得好像很懂艺术的样子来。不妨想一想,你要是在纽约那些地地道道的画室里头一次跟他见面,我恐怕你就根本不会注意到他吧!”

她身子蜷缩成一团,双手合抱着,活像一个修女,跪在一只几乎快要熄灭了的火盆跟前直哆嗦,连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肯尼科特马上站起身来,坐到长沙发上去,紧紧地握住她的两手。“你不妨想一想,如果说他失败了——赶明儿他准会失败的;如果说他又回去干裁缝这一行,而你已成了他的妻子,难道说这就是你梦寐以求的艺术家生活吗?他住在一间又破又小的矮棚屋里,整天价替人熨烫裤子,或是弯着腰背给人缝制衣服,而且还得毕恭毕敬地去侍候那些脾气很坏的顾客——这些家伙会突然闯进来,扔给他一件又脏又臭的破褂子,冲着他大声吆喝道:‘喂,快给老子补一下,误了期就跟你算账!’瓦尔博格他压根儿没有魄力,开不起大的裁缝店。他干活时总是磨磨蹭蹭叫人干着急,所以说你这位贤内助少不得要去店里帮他的忙,一天到晚站在大桌子跟前,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大烙铁熨斗,替顾客熨烫衣服。要是你就像这样给炽热的烙铁熨斗一连烤了十五六个年头以后,恐怕你的脸色一定会更好看,是不是?而且,你长年累月猫着腰干活,准会变成一个丑妖婆了。那时,你也许就住在小铺子后面的一个小房间里,到了深更半夜——你的那个艺术家——当然,他满身都是汽油味儿,向你走过来了!他死劲儿干活,累得要命,难免脾气不太好,常常隐隐约约地在说,要不是为了你的缘故,恐怕他早就到东部去,当上了一个大名鼎鼎的艺术家。”

我说,他准会这样咕叨的。那时,你还得好好招待他的那些乡下亲戚——现在你老是在数落惠蒂尔舅舅!好吧,将来你要招待的是这样一位名叫阿克塞尔·阿克塞尔伯格的老头儿,他走进来的时候,长筒靴子上沾满了牛粪。他只穿着袜子,就坐下来吃晚饭,冲着你大声吼叫说:“快点儿,你们这拨娘儿们俺真受不了!”是的,以后你每年都会生一个尖声哭叫的小孩儿,你在烫衣服的时候,他们就来拽你的衣裙,你哪儿会像现在疼爱正在楼上安睡的休那样去疼爱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