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4/10页)

“对于美国国会这个问题吗,我们暂先撇开不谈。我特别要说一说的是,我们眼前这一代年轻女孩子,简直一味追求虚荣,真不知道赶明儿会出什么乱子呢。这些女孩子心心念念想的是穿长筒丝袜,她们很少肯听她们母亲的话,当然也很少会想到学学烤面包的手艺,而且有许多年轻女孩子还喜欢去听那些神出鬼没的摩门教教士传教呢。你们可要知道,像这样的女孩子,在我们这个州里就比摩门教的男教士还要多得多呢。几年前,我就亲耳听到一个摩门教教士在都庐斯市一条大街的拐角那里传道,而那些执法的警官先生却置若罔闻,从不加以干预。不过,我们还有一个看来很不显眼、但情况比较紧急的问题,就是我很想专门谈谈那些安息日会教徒。我并不是说他们这些人不讲道德,但我总是觉得,既然耶稣基督本人已明白无误地宣示了新的安排,而现在却有一个团体仍然硬要把星期六定为安息日,我说,立法机构似乎应该出来干预一下才对……”

听到这里,卡萝尔的头脑方才清醒过来。

在随后的三分钟里,卡萝尔仔细端详着对面那排座椅上的一个小姑娘的面孔:她是一个多愁善感而又郁郁不乐的小姑娘,尽管她十分崇拜齐特雷尔牧师,但无意间却流露出一种既惊恐、又渴慕的神情来。卡萝尔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哪一家的,但在教堂共进晚餐时总看得见她。卡萝尔暗自思忖:在全镇的三千人中,真不晓得有多少人她根本不认识;有多少人已把妇女读书会和芳华俱乐部看成是冷若冰霜的、高不可攀的上流社会的峰会;还有多少人也许比她更加心灰意懒,但是正勇气倍增地挣扎着。

她仔细察看自己的指甲,念了两首赞美诗,又搓了搓发痒的指节,仿佛觉得这样更适意些。她让孩子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孩子刚才像妈妈那样磨蹭了一段时间以后,现在美滋滋地打起盹儿来了。她翻看了赞美诗集的序言、书名页和版权页。她很想追根究底地弄明白,肯尼科特为什么从来都不把围巾戴上,以便遮住他敞开的领口。

她坐在座椅上,觉得简直无聊极了,就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会众。她转念一想,她应该亲热地向钱普·佩里太太点头示意。

她的头在慢慢转过去的时候,突然触电似的停住了。

坐在中间过道那边的两排座椅后面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小伙子,他在那些嚼烟叶的市民中间,显得容光焕发、卓尔不群,就像是来自遥远太阳的客人一样——他长着一头琥珀色的鬈发,低额角,细鼻子,他的下巴颏儿很光洁,不像是星期天早晨刚马马虎虎地刮过脸那样。特别是他的嘴唇,叫卡萝尔不由得叹为观止。戈镇男人的嘴唇通常都是扁平的、呆板的,而且总是不怀好意的。而这个陌生人的嘴唇,却是弯曲的,上唇稍微短些。他身上套着一件褐色细线衫,里面穿的是白绸衬衫,下身是白色法兰绒裤子,脖子间系着一个天蓝色的蝶形领结。一见到他,人们禁不住就会联想到海滩、网球场,以及除了被骄阳晒得起了浮泡的大街以外的令人心驰神往的地方。

莫非他是从明尼阿波利斯来接洽业务的客商吗?不,他根本不像是商人。他是一位诗人吧?他的脸上仿佛闪烁着济慈、雪莱和阿瑟·厄普森257的神采(有一回,她在明尼阿波利斯还见到阿瑟·厄普森了呢)。她根据在戈镇的见闻觉得:他这个人简直太富于感情,而又温文尔雅,绝不是做买卖的人。他露出很有分寸的嘲笑神情,仔细地打量着这会儿正在哗啦哗啦讲道的齐特雷尔牧师。让这个来自大千世界的密探式的人物听这个牧师瞎唠叨,卡萝尔不禁对此感到很难为情,她觉得自己好像应该对戈镇负责似的。这个陌生人目瞪口呆地观察着他们在礼拜仪式上的神情,这也让她感到很生气。她顿时不由得脸红了,连忙把头扭过去。但是她心里仍然感到他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