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4/7页)

所有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而且看来也没有什么理由预见到不久就会发生变化。

一列列火车!

她在湖滨别墅时,非常惦念疾驰中的一列列火车。她觉得,她在镇上时就是从南来北往的火车那里知道,还有另一个世界存在。

对戈镇来说,铁路不仅仅是一种交通工具。它是一个新神,一个以钢铁为四肢,橡木为肋骨,砾石为躯体的怪物,贪婪地吞纳着数量惊人的货物。它是这里的人们为了崇拜个人财产而创造出来的一个神,正如人们在别的地方出于同样的原因,把矿山、纱厂、汽车厂、大学和军队也都尊奉为神一样。

在美国东部,有好几代人都没有见过铁路,对它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敬畏之情。可是在这里,从遥远的年代起,就有了铁路。在荒无人烟的大草原上,一些市镇就是在立桩标界以后才建立起来,作为未来火车站的合适地点。远在1860年至1870年之间,凡是事先了解到哪个地方就要开辟为市镇的人,都可以发家致富,成为贵族。

那时候,铁路局只要对某个市镇不太赏识,先是置之不理,接着就切断它的商业命脉,一下子就把它掐死了。对戈镇来说,铁路就是永恒的真理,铁路局董事会简直可以说是万能的上帝。无论年纪最小的小男孩,还是平日里足不出户的老奶奶,都能告诉你:上星期二的第三十二次列车轴箱有没有热得起了火,第七次列车是不是还要多挂一节普通客座车厢。至于铁路局董事长的名字,在戈镇早已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即使今天已经到了汽车新时代,戈镇的居民们有时也会跑到车站去看火车过过瘾。铁路就是他们心驰神往的美好憧憬。

在他们的心目中,除了天主教堂里的弥撒以外,铁路就是他们唯一神秘的东西。从火车上下来的,是来自遥远世界的阔佬儿,穿着绲边紧身马甲的旅行推销员,以及从密尔沃基来做客的远房亲戚。

戈镇原先是个“枢纽站”。现在圆形机车库和机车修理厂都已迁走了,可是还有两个列车员住在镇上。他们都是了不起的人物,经常走南闯北,也不时跟外地人搭讪。他们身上穿着有铜扣子的铁路制服,一眼就能看穿骗子们所玩弄的一切鬼把戏。他们已自成一个特殊阶级,跟海多克一家人的地位不相上下,但不同的是,他们还是某方面的行家里手兼冒险家。

火车站上的那位夜班报务员,是镇上最富于传奇性的人物:每天凌晨三点钟,他独自一人待在机房里,精神抖擞,嘀嗒嘀嗒地按着发报机上的键盘忙个不停。他经常通宵达旦,一直跟远在二十英里,五十英里,甚至一百英里以外的话务员“通话”。他随时有可能被不法之徒劫持。事实上,他从来都没有被劫持过,但也很难说。折磨着他的也许是这样的联想:闪过窗口的戴着面罩的脸孔、左轮手枪以及把他捆绑在椅子上的绳索,他昏倒之前也许还要爬向发报机键钮,做殊死一拼。

赶上有大风雪的日子,火车站周围的一切就大不一样了。经常是一连好几天,戈镇跟外界完全隔绝——没有信件,没有快递,没有鲜肉,没有报纸。最后来了一辆铲雪车,终于把一堆堆积雪铲到道轨两旁,不时喷出一股股雪水来,于是通往外界的道路又重新畅行无阻了。戴着大围巾和皮帽子的火车司闸员,在结满冰凌的货车车厢顶上跑来跑去,火车司机擦掉司机室窗上厚厚的冰花往外张望着。他们沉默寡言,神情令人难以揣摩,他们仿佛是茫茫大草原这个海洋上给人们领航的舵手——他们就是英雄主义的象征。在卡萝尔眼里,他们身上表现出了探索者的勇敢气概。他们刚从遥远的、到处都是食品商店和牧师讲道的世界赶来,不知道又要奔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