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8/10页)

“够了,够了,别再扯这些啦!你想不想知道你是怎样把他吓坏了胆的?一开头,你明知道他是一问三不知的,却偏偏还要问他一些问题——连傻瓜蛋也能看得出来,你这是存心在试试他——接下去,你就像刚才那样大谈特谈什么情妇呀等问题,简直把他吓了一大跳……”

“当然咯,心地纯洁的萨姆在私底下从来不谈这种误入歧途的女人的!”

“不管怎么说,在太太小姐跟前,他肯定不会谈的!我可以用自己的脑袋来打赌!”

“这么说,不会装腔作势,反而成了不道德……”

“得了,我们现在不谈这些——优生学,或是不论你管它叫什么该死的新玩意儿。正如我刚才所说的,一开头是你把他吓坏了,接着又想出一个又一个什么鬼花招来,简直叫大家赤着脚跑也跟不上你啦。你一会儿心血来潮就跳起舞了,一会儿又砰砰砰地弹起钢琴来了,过了一会儿你就像撞了魔鬼似的满脸愁容,一整天硬是一言不语。如果说你一定要发脾气的话,你干吗不躲在自个儿房里去发呢?”

“我的亲人呀,我巴不得能够常常独个儿闭目深思呢!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房间!你以为我高兴坐在这儿胡思乱想,任自己喜怒无常‘发脾气’,而你却突然从浴室闯了进来,满脸儿肥皂泡沫,大声嚷嚷说‘你看到我的褐色短裤衩了吗?’”

“哼!”他没有回答,只是哼了一声,好像满不在乎似的。随后,他从床上爬下来,两脚砰的一声踩在地板上,大踏步走出了卧室,身上穿着鼓鼓囊囊的混纺睡衣,他的背影显得越发令人可笑。她听见他对着浴室里的水龙头喝了一口水。卡萝尔看着他那么大大咧咧地从房里走出去,不由得很生气。她舒展了一下身子,仰卧在床上。等他回房的时候,她故意扭头不看他。他也不理她,猛地跳上床,一迭声地打着呵欠,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得了吧,赶明儿我们盖了新房子,就够你清静啦。”

“什么时候盖好呀!”

“哦,我早说要盖的,你别着急!不过,我当然不想借人家的钱来盖房子。”

这一回是她“哼”了一声,没有答理他。蓦然间,她仿佛觉得自己再也不是寄人篱下了,就径自下了床,身子背着他,从五斗柜右上角的抽屉放手套的盒子里拣出仅有的一块硬邦邦的巧克力糖,咬了一口,发现里面是椰子馅儿,随口说了一声“该死!”话刚脱口,她就后悔了,要不然她就可以在满嘴粗话的丈夫面前显出自己的优越感来了。她使劲把巧克力糖扔到废纸篓里,它仿佛在一堆破衣领和牙膏盒等废物之间发出一阵恶意的嘲笑。随后,她好像演完了一出悲剧,又神气活现地回到床上去了。

卡萝尔离开了床,他就一直在喃喃自语,说他早已打定主意,“不想借人家的钱来盖房子”的。她心里却在暗自思忖:她的丈夫真是一个土佬儿,她憎恨他,想当初她必定是疯了才肯嫁给他。她之所以嫁给他,只不过是因为她对工作感到厌倦了。现在她应当把自己的长手套洗洗干净,赶明儿再也不给他做什么事儿,可她又怎么也忘不了他在早餐时要喝玉米粥。这时候,她耳畔忽然听到他气呼呼地说:

“我是个傻瓜,想要盖一幢新房子。等我盖好房子的时候,也许你就大功告成,使我把所有的朋友和病家通通都给得罪了。”

她猛地纵身一跳,又坐了下来,冷冷地说道:“这会儿你坦白地说出了你对我真正的看法——我非常感谢你。如果说你真的有那种感觉,如果说我确实是你的绊脚石,那么,我在这个屋子里再待一分钟都受不了了。我完全可以靠自己挣钱来养活自己。我马上就走,你要是乐意的话,不妨就离婚吧!现在你需要的,是一个就像母牛那样驯顺听话的女人,任凭你的那些贵朋友来串门谈天气,往地板上吐痰,她绝不会摇头皱眉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