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4/6页)

如果说他们还能够继续过这种标准的原始人生活,卡萝尔恐怕就会成为戈镇最热心的市民了。她心情愉快地相信她根本用不着再发表那种书呆子似的迂腐透顶的谈话,她也不必再指望戈镇变成像酷爱自由的艺术家那样放荡不羁。现在她已经心满意足,对一切再也不评头品足了。

9月,本是一年之中大自然的色彩最丰富的时节,可是按照本地习俗,他们不得不都回到戈镇去;孩子们也不能再浪掷韶光,去学习什么跟大地有关的东西,而是应该回教室去学算术,比如说,应当知道威廉卖给约翰多少斤土豆之类的事(在那个幻想出来的世界里,用不着担心代销佣金或在运货车上短斤缺两等事儿)。整个夏天那些太太们都去游泳,玩得很开心,可现在一听到卡萝尔说“今年冬天让我们到户外去换换空气,滑滑雪,溜溜冰”,却露出怀疑的眼色。在明年开春以前,她们的心儿又得闭合起来九个月,在她们的那个小圈子里,围着暖炉吃精美点心的生活又要开始了。

现在卡萝尔已开办了一个沙龙。

既然她最喜欢肯尼科特、维达·舍温和盖伊·波洛克,既然肯尼科特只喜欢萨姆·克拉克,而对全世界的诗人和激进分子一点儿都不欣赏,那么,在庆贺她结婚一周年的晚宴上,就她这个可以进行自卫的个人小圈子来说,只剩下维达和盖伊两人了。席间,各人也仅仅对雷米埃·伍瑟斯庞的雄心壮志,表示了不同看法。

她发现在戈镇就数盖伊·波洛克举止言谈最文雅。他在谈论她新买的亮闪闪的镶嵌宝石的奶油色衣服时,显得非常自然,毫无戏谑之意,入席时,他还特别殷勤地把椅子给她挪过来。盖伊·波洛克可不像肯尼科特那样老是大声嚷嚷,用“噢哟哟,你说那件事吗,我今天可听得够多啦”来打断她的话儿。可是,盖伊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独来独往的隐士式人物。他一直闲坐着,谈锋很健,到很晚才离开,但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来了。

后来,她在邮局里遇到钱普·佩里,她才认识到从拓荒者的历史里就可以找到拯救戈镇,乃至于整个美国的万应灵药。她自言自语,像他们过去那种坚忍不拔的精神,如今在我们身上早已荡然无存。我们必须使这些至今还健在的前辈恢复当年的精神,我们要跟在他们后面走,好好学习林肯大公无私的人格和当年移民在锯木厂里载歌载舞的那种乐观情绪。

她在有关《明尼苏达拓荒者》的文字记载中读到,距今仅仅六十年以前,就在她父亲刚出生的时候,戈镇总共只有四间小木头房子。钱普·佩里太太当年赶着牛车迁来此地时发现了一道木栅栏,那是士兵们为防御印第安人构筑的。住在那四间小木头房子里的是从缅因州来的一些北方佬,他们沿着密西西比河逆流而上,先到圣保罗,然后再往北,越过原始大草原,进入了从未开发过的大森林。他们自己磨谷子,出外打野鸭、鸽子和松鸡。在那新开垦的土地里长出了像萝卜一样的芜菁甘蓝,他们把它拿来生吃,煮着吃,烤着吃,最后又生吃。他们常常用野李子、酸苹果和小小的野草莓来招待客人。

黑压压的蝗虫像一块块乌云似的飞来,只要一个钟头就把农妇的菜园子和农夫的外套通通都给吃掉了。好不容易从伊利诺斯州带来的珍贵马匹,不是在沼泽地里淹死,就是因为惧怕暴风雪而往四处惊逃。大雪从新盖的小房子的缝隙里钻进来,在美国东部出生的孩子,身上只穿着印花平纹细布的单薄衣服,冬天冻得浑身瑟瑟发抖,而到了夏天,又被蚊子咬得紫一块,青一块。这里到处都可以见到印第安人,他们露宿在人家院子里,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要油炸饼;他们有时背上还斜背着来复枪,闯进学校教室,要求给他们看看地理书里的插图。在成群结队的大灰狼的紧追下,孩子们赶紧爬到树顶上去。移民们发现了一窝窝响尾蛇,一天以内杀死的,就达到五十到一百条的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