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6页)

一个男人驾着一辆乱蹦乱跳的“福特”车,呜呜呜地开到她身边,招呼她说:“肯尼科特太太,你要搭车吗?”

“谢谢你!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还是喜欢自个儿慢慢走。”

“今天天气真好,我看到有些地里的小麦长势很好,少说也有五英寸高,哦,再见再见!”

那个人到底是谁,她压根儿记不得了,可是他的这一声招呼,使她感到十分温暖。这个乡巴佬对她说的几句充满友情的话,在戈镇的太太小姐和大老板那里,她还从来都没有——也许是她的过错,也许是他们的过错,也许双方谁都没有错——听到过呢。

离戈镇约莫有半英里路,在榛子林和小溪之间的一大片洼地上,她发现一个吉卜赛人露宿的营地:一辆带篷的马车,一顶帐篷以及拴在帐篷外面木桩上的几匹马。有一个宽肩膀的男人蹲在篝火前,手里拿着煎锅正在炸着什么。他看了她一眼。他是迈尔斯·伯恩斯塔姆。

“啊,你上这儿来干什么呀?”他大声嚷道,“快来这儿,吃块咸肉吧。彼得!嘿,彼得!”

有一个蓬头乱发的人从带篷的马车里走了出来。

“彼得,这一位就是俺这个缺德的镇上的独一无二的好心肠的太太。快爬上来,坐上几分钟,肯尼科特太太。整整一个夏天我要出远门去。”

红胡子瑞典佬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来回捋着痉挛了的膝盖,蹒跚着走到铁丝网栅栏跟前,拉开了一个缺口让她进来。她在穿过铁丝网的时候,无意识地冲他笑了一笑。她的裙子被铁丝网挂住了,他小心翼翼地替她解开。

眼前这个大汉,身上穿着蓝法兰绒衬衣,肥大的卡其裤,裤子上有两条背带,一边高一边低,头上戴着一顶破旧不堪的毡帽,而站在他旁边的卡萝尔,显得越发小巧玲珑。

愁眉苦脸的彼得,把一只圆木桶倒了过来,示意让她坐。她坐在上面,胳膊肘支在膝盖上。“你打算上哪儿去?”她开口问道。

“我只去一个夏天,贩马呗。”伯恩斯塔姆吃吃地笑着说。阳光落在他的红胡子上,闪闪发亮。“俺们是地地道道的无业游民,平时靠救济过日子。说实话,出远门真是难得碰上这么一次呢。贩马吗,俺们都很在行。从庄稼人那里收进来,再把马卖给别人。俺们是凭良心做买卖——一向如此。说起来,也真好玩。沿着路旁搭帐篷露宿。俺本来想在动身前找机会向你告别的,可是——依俺看,你干脆跟俺们一块儿走,就得了。”

“我真的也想去呢。”

“当你和莱曼·卡斯太太在一起没完没了嚼舌根的时候,彼得跟俺恐怕已经横越达科他,穿过无数荒原,进入了深山野岭。转眼秋天一到,俺们也许正在越过比格·霍恩山口,说不定赶上大风雪,还会在比湖面高出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扎营。到了第二天早上,俺们一觉醒来,还裹在温暖的毯子里,透过松树林,仰望在空中盘旋的老鹰。像这样的风光,你觉得怎么样?嘿,老鹰成天在空中不停地飞——就在那一望无边的辽阔的天空……”

“快住嘴!要不然我真的就得跟你们一块儿走了,我只怕有人说闲话呢!也许有朝一日我也会出远门的,再见吧!”

她的手在他那只黑得出奇的、仿佛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大手里消失了。她在拐弯的路口向他挥手。她一个劲儿往前走去,这时头脑更加清醒了,她感到自己格外孤单。

夕阳西斜时,小麦和青草看上去好像一块块柔软光滑的天鹅绒。这时,云端里迸射出金黄色的光芒,笼罩着大草原,她心情愉快地走到了大街上。

6月初,她坐着车跟肯尼科特一起出诊去。她觉得他像美国中西部的大地一样,充满了活力;看到庄稼人都是毕恭毕敬地听他说话,她对他越发敬佩了。她急匆匆喝了一杯咖啡,冒着清晨的寒气出发,径直来到了一望无际的旷野,这时候朝霞已从这个无比纯洁的世界上升起来了。从草地飞来的百灵鸟,在稍微裂开的栅篱木桩上歌唱,野玫瑰正在散发出一阵阵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