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7/9页)

“当然咯,也许是我脾气太坏——而且又很傻。不过,我觉得镇上总得要有一个人,能够超然独立,敢于顶撞这位银行家!”

他离座去热咖啡,给卡萝尔斟满了一杯,又继续说下去,时而富于挑衅性,时而又深表歉意。他渴望获得友情,同时发现她对他的无产阶级哲学表示惊讶,感到很有意思。

她在门口告别时暗示说:

“伯恩斯塔姆先生,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担心别人说你太会装腔作势吗?”

“嘿!就揍他们的嘴巴呗!比方说,我是一只浑身银白色的海鸥,有那么一小撮可怜巴巴的海豹冲我嘎嘎嘎叫,我管它干什么?”

驱使她飞也似的穿过市镇的,不是她背后的风,而是来自伯恩斯塔姆的嬉笑怒骂的那一股子巨大冲力。她劈面看了久恩尼塔·海多克一眼;莫德·戴尔无意中对她点点头,她却昂首阔步在他面前走了过去。她回到家里,满面春风地出现在碧雅跟前。她打电话给维达·舍温,要她“今儿晚上来一趟”。她兴致勃勃地弹奏柴可夫斯基的作品——那些雄壮的乐曲旋律,仿佛就是顶上铺着焦油纸的矮棚屋里那位有说有笑的红色哲学家的回声。

她悄悄地向维达暗示说:“此地是不是有一个人,喜欢挖苦镇上的那些大菩萨——这个人的名字,好像是叫做什么伯恩斯塔姆?”这位从事改革的领袖回答说,“伯恩斯塔姆吗?哦,不错,是有这么一个修理工。这个人一点儿都不懂礼貌,简直是天下少见的。”

肯尼科特是在午夜时分回来的。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他说他这两天无时无刻不在惦念她,这话他说了四遍。

在她去市场的路上,萨姆·克拉克大声招呼她:“早上好!上我们家来坐坐,跟塞缪尔聊聊天,好吗?今天天气比较暖和一些,嗯?你的那位大夫的寒暑表上是多少度呀?我说,这几天晚上你们二位最好上我们那儿串串门。别他妈的那么瞧不起人,老是躲在自己窝里。”

钱普·佩里是谷仓的小麦收购员,本地老乡亲,他在邮局里拦住卡萝尔,用干瘪的长满老茧的手抓住她的嫩手,两眼没精打采地直瞅着她,咯咯笑着说:“我的天哪,你是那么水灵灵的,赛过一朵鲜花呢!前天,我的老伴还在念叨说:看上你一眼,不用吃灵药!”

她在时装公司碰到盖伊·波洛克,他正在买一条灰色素围巾。“我们好久没见面了,”她说,“赶明儿你晚上去我们家打打牌好吗?”波洛克还故意问她,“你说话真的算数吗?”

她正在买两码长花边,这时候,爱唱歌的雷米埃·伍瑟斯庞踮起脚尖走了过来,他那又长又黄的脸儿上下抖动着,一个劲儿说:“劳驾上我的柜台那边去,看看我特地给你留出的那双漆皮凉鞋。”

他毕恭毕敬地先给她脱下靴子,把她的裙裾撩过脚脖子,然后再给她穿上那双凉鞋。于是,她就把那双凉鞋买了下来。

“你呀真会做买卖!”她说。

“我可压根儿不会做买卖!本人最喜欢的,就是高雅的艺术品。这儿的柜台上,简直谈不上什么美。”他无可奈何地挥挥手,一一指给卡萝尔看:堆满鞋盒的售货架,雕着镂空蔷薇花的薄板椅子,橱窗里陈列的楦头和黑色鞋油,还有一张石印广告画,上面画着一个樱桃红脸蛋儿的年轻女郎,正在似笑非笑地哼上几句打油诗,仿佛在大喊大叫拉生意,“穿上这双豪华型克利奥佩特拉99女王式皮鞋,我的一双脚才显得特别小巧玲珑。”

“不过,”雷米埃叹了一口气,说,“有时候到货,碰巧也会有一双像这种式样的漂亮鞋子,我就把它单独放开,特意留给识货的人。当我看见它时,马上脱口说:‘要是肯尼科特太太合脚的话,该有多好呀。’我心里打算一有机会就通知你。是啊,那天我们俩在格雷太太公寓里谈得多愉快,我至今还没有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