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7页)

“哼,想它干什么?”

有人在吐痰。接着是一阵沉默。

“你说说,厄尔,俺娘告诉我说,抽烟要得肺病呢。”

“胡扯淡!你老娘可真怪。”

“那可也是。”停了一会儿,“不过她说,她认识的一个抽烟的小伙子果真得了肺病。”

“胡说八道,肯尼科特大夫没有跟这位城里小姐结婚之前,还不是一直在嚼烟叶吗?他也常常随地吐痰,嘿!吐得可真不赖!能从十英尺远的地方不偏左、不偏右,正好吐在树干上。”

对这位来自圣保罗的城里小姐来说,这可是刚听到的一条最新的新闻。

“你说,她这个人怎么样?”厄尔继续问道。

“啊?说的是谁呀?”

“你这个机灵鬼,当然知道俺在说谁呢。”

接着是一阵拳打脚踢,沉重地撞击木板的声音,随后是一阵沉默,末了才传来赛伊的令人发腻的说话声音:

“你说肯尼科特太太吗?哦,依俺看,她很好。”伫立在阁楼下面的卡萝尔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一次,她给俺一大块蛋糕,可是俺妈偏要说她眼睛长到额角上去了。真是活见鬼!俺妈动不动就谈她,一天到晚不离口。俺妈说肯尼科特太太要是能像关心自己的穿着一样关心她的男人,那位医生的脸儿也就不至于那么削尖了。”

又有人在吐痰。又冷场了一阵。

“哼,久恩尼塔也老在议论她,”厄尔开了腔,“她说肯尼科特太太自以为对天底下的样样事情都懂得。久恩尼塔说她每次看到肯尼科特太太昂首阔步地从大街上走过,露出‘快看快看,我是一个多么漂亮的女人!’的神气,她禁不住要大笑起来,几乎肚皮都要笑破了。不过,他妈的,俺可不听久恩尼塔的那一套,她这个人净爱挑剔人,真是卑鄙透顶。”

“俺妈逢人就说,她听肯尼科特太太亲口说从前在圣保罗做事时,每周赚四十块钱;可是俺妈说她知道她每周只不过赚十八块钱,俺妈说等她在这儿待了一阵子之后,就不会那样东跑西走,到处转悠,净出洋相了,她是那样自高自大,总以为人家远远不如她,其实,人家知道的要比她多得多。人家都在暗地里笑话她。”

“喂,你们看见过肯尼科特太太在家里穷忙活的那副样儿吗?那天晚上,俺从她家门口走过,她忘了把窗帘放下来,俺就看她忙这忙那足足有十分钟光景。嗨,简直能把你笑死。她独个儿在家,要把挂在墙上的一个镜框摆得正正的,准有五分钟之久。她伸出十指尖尖的小手来,把镜框扶扶正,她那样子,叫人见了酸溜溜的,仿佛在说,瞧我这纤巧的小指头,哎哟哟,我还不是很俏吗?他妈的,简直叫你笑掉了牙!”

“不过,俺还是要说,厄尔,不管怎么样,她人长得的确很漂亮。她的那些漂亮的衣着一定是结婚时买的。你们大概从来没见过她的那些低领口袒胸露脖子的衣服,还有她的贴身内衣吧?有一次,她的衣服就晾在绳子上,俺上下左右看了个够。嘿,她连脚踝也长得实在好看哪。”

听到这里,卡萝尔扭头逃走了。

镇上男女老少都在议论她,甚至对她的衣着穿戴,她的模样儿都不肯放过,而她自己却一直蒙在鼓里。她仿佛觉得自己就像赤条条地被人拖着过大街一样。

天刚刚黑下来,她就把窗帘拉下来,和窗台接平,一条缝儿都不留,尽管这样,她仍然能感觉到人们从窗帘外投来的冷嘲热讽的目光。

她的丈夫曾经按照当地的古老风俗嚼过烟叶,这在她看来俗不可耐,并且对此耿耿于怀,她越是想把它忘掉,越是忘不了。虽然同样都是恶习陋俗,但她宁愿丈夫耽于赌博或犬马声色。因为这样,她的恢宏胸襟也许还会包涵他。她怎么都想不起来哪一部小说里有嚼过烟叶的令人倾倒的主人公。她可以肯定地说,他的这种表现说明他充其量不过是一个胆大包天、放浪形骸的西部人罢了。她竭力把他跟电影银幕上那些胸脯长毛的英雄好汉相提并论。在朦朦胧胧的苍茫暮色中,她躺在长沙发里,身子好像缩成一团的苍白柔软的东西。她的心中在进行激烈的斗争,最后她的这种想法完全屈居下风。她暗自思忖:他吐痰的技术,也根本不能跟那些奔驰在丛山之间的森林骑手相提并论!只不过说明他跟戈镇人是同气相求,同声相应——他和裁缝师傅纳特·希克斯与酒吧间侍者伯特·泰比都是一路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