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7页)
卡萝尔在对美国小说钻研了一番以后,才发觉这些正是美国青少年唯一所能表现出来的有趣的赳赳武夫的作风;远离贫民窟和矿工宿营区的青少年,都是娇生惯养、没有幸福的。过去她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如今她心怀恻隐而又不夹杂个人感情地仔细观察了那些青少年。她从来都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还会惹她生气呢。
现在她才恍然大悟,他们对她的情况早已了如指掌,他们一直在等着看她出洋相,以便捧腹大笑一番。哪一个女学生在经过他们的那些观察所时,都不像肯尼科特医生太太那样满脸羞红。她一知道他们在啧啧称赞地瞅着她那刚刚踩过雪地的套鞋的同时,必定是在仔细琢磨她的小腿时,就觉得害羞死了。他们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儿青春的闪光,整个戈镇也一点儿都没有青春的气息,她想到这里简直伤心透了。他们生来就老于世故,冷若冰霜,喜欢吹毛求疵,专揭别人的隐私。
有一天,她无意中听到赛伊·博加特和厄尔·海多克的谈话,更加使她深深感到:这些青年人都是未老先衰、冷酷无情的。
寒勒斯·N·博加特,是隔街相望的那位笃信上帝的寡妇的儿子,今年十四五岁光景。赛伊·博加特的德行,卡萝尔早已领教过了。她刚到戈镇的第一天晚上,赛伊就呼朋引伴,带领一批顽童特地找上门来搞恶作剧。他乒乒乓乓地拼命敲着一块废弃不用的汽车挡泥板,他的那一拨同伙,模仿小狼崽呜呜呜地嗥叫着。肯尼科特感到受宠若惊,连忙跑出去,赏给他们一块大洋。赛伊见钱眼开,恶作剧越搞越得劲儿。过了一会儿,他换了一班人马,又来到了医生家门口。这一回,他们乒乒乓乓地玩命敲着三块汽车挡泥板,敲的敲,喊的喊,闹得震耳欲聋。肯尼科特正在刮胡子,只好搁一搁,走出来敷衍他们。赛伊用尖里尖气的调门说:“嘿,这一回你非得给我们两块钱哪。”两块钱他又到手了。一星期后,赛伊竟然把打更用的梆子安装在卡萝尔家小客厅的窗子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发出一阵阵笃笃笃的声响来,吓得卡萝尔魂不附体,尖声大叫。在随后的四个月里,她还亲眼看见赛伊一手勒死过一只猫,偷摘人家的瓜果,向肯尼科特院子里扔烂西红柿,在绿莹莹的草坪上开了几股滑雪跑道,并且还听见他大讲特讲生孩子的奥秘,真是令人惊骇。实际上,赛伊·博加特好比是博物馆里的一个标本,体现了一个小乡镇、一所校风严明的公学、一种富于真挚的幽默感的国民传统,还体现了一位虔诚的母亲,如何把一块勇敢而又聪明的好料子捏成这么一个十恶不赦的孩子王。
卡萝尔心里很怕他。有一回,赛伊唆使他的那头杂种狗向她家的小猫猛扑过去,她装作没有看见,更不用说出来拦阻了。
肯尼科特家的汽车房,是一个小棚屋,里面乱七八糟地放着一些油漆罐、修理工具、剪草机和几把老掉牙的用干草扎成的小扫帚。屋顶上有一个阁楼,已被赛伊·博加特和哈里的弟弟厄尔·海多克占用,成为他们出没无常的老窝。赶上家长要给他们吃鞭子,他们就逃到那里,聚在一块儿抽烟卷,并且筹划秘密结社。他们只要从棚屋的边墙登上梯子,就能爬进那个阁楼了。
1月下旬的某天早晨,就是在维达向卡萝尔透露真情以后的两三个星期,卡萝尔上那个阁楼去找一把锤子,她踩着地上的雪,没让人听出脚步声。可她却听到阁楼上有人在说话:
“喂,俺们……俺们到湖边去,从别人的捕捉机里偷几只麝香鼠,明白吗?”赛伊·博加特打着呵欠说。
“好吗?要俺们的耳朵给人揪掉不成!”厄尔·海多克咕哝着说。
“他妈的,这些烟卷儿真棒!俺们还拖着鼻涕的时候常常抽玉米须和干草籽,你还记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