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9/9页)

“我在重读《西伦·威尔造孽记》73,你知道这本书吗?”

“哦,我知道。书写得很巧妙,就是很难读。那个人只想破坏,不要建设。好一个玩世不恭的家伙!哦,但愿我自己不是一个容易感情冲动的人。不过,这些高级艺术品并不能鼓励我们这些靠挣钱过活的人好好干活,我真看不出它究竟有什么用处。”

随后她们对世界上亘古以来争论不休的问题,即“艺术是不是永远是美的”辩论了十五分钟。卡萝尔大放厥词,强调观察事物要忠实。舍温小姐则大力主张,艺术既要表现得美妙,也要在揭示事物的阴暗面时小心审慎。最后,卡萝尔大声地嚷嚷道:

“尽管我们意见很不一致,可我觉得并不要紧。只要有人撇开庄稼收成不谈,而是跟我谈谈别的事情,我就非常开心啦。让我们触动一下戈镇根深蒂固的生活习俗——赶明儿我们改吃午茶,不喝咖啡,怎么样?”

碧雅兴冲冲地帮着她的女主人把那张上几代人传下来的折叠式缝纫工作台搬出来,又黄又黑的台面上都是裁缝师傅裁衣画式样时留下的划线。她们先在上面铺了一块刺绣台布,然后摆上了卡萝尔从圣保罗带来的那套淡紫色的日本细瓷茶具。舍温小姐对她透露了自己最近的计划——组织富有道德教育意义的电影专场到乡下去放映,所需的电力由“福特”卡车引擎带动的一台轻便发电机供应。碧雅两次被唤来把热水瓶灌满,并去烘烤肉桂吐司面包。

肯尼科特五点钟回到了家里,他尽量显出彬彬有礼的样子,仿佛只有这样,他才配做一位有喝午茶习惯的太太的丈夫,卡萝尔提议留舍温小姐吃晚饭,并且还要肯尼科特把那位颇有诗瘾的单身汉、受人赞夸的律师盖伊·波洛克也请来。

果然,波洛克应约来了。不错,不久前他正患流行性感冒,听以没法赶去参加萨姆·克拉克家里的欢迎会。

卡萝尔后悔自己一时心血来潮,太容易感情冲动了。她认为此人一定是一个自以为是的政客,对新娘子开起玩笑来可不饶人呢。但是盖伊·波洛克一进门,卡萝尔就发现这个人的个性可以说别具一格。他约莫三十八岁光景,身材颀长,喜静不爱动,而且还毕恭毕敬,说起话来声音很低,“承蒙你们盛情邀请,鄙人表示非常感谢!”他说。他既没有讲什么诙谐的话,也没有问她同意不同意“戈镇是本州最最生气蓬勃的市镇”。

她心里在猜想,在他那种始终如一的灰色里,也许还可以显示出成千种淡紫的、蓝的和银白的深浅不同的色彩来。

他在吃晚饭时暗示说他喜欢托马斯·布朗爵士74、梭罗75、艾格尼丝·雷普利尔76、亚瑟·西蒙斯77、克劳德·沃什伯恩78和查理·弗兰德劳79等人的作品。尽管他觉得自己有些羞怯,还是列出了他所崇拜的作者,不过,一看到读书迷卡萝尔听得津津有味,舍温小姐又对他啧啧称赞,他也就越说越有劲了。至于肯尼科特呢,只要谁能够使他太太开心,就对谁一概都是迁就奉承的。

卡萝尔心里一直在纳闷,真不知道为什么像盖伊·波洛克这样的人,一年到头老是替别人打官司却一点儿都不厌烦,为什么他还一直待在戈镇不想走呢。她在这儿没有熟人,也就没法详细打听。至于波洛克之流为什么继续留在戈镇,也许其中必有道理,只是肯尼科特和维达·舍温都不了解罢了。她几乎沉浸在这种深奥莫测的神秘气氛之中。她觉得很得意,自以为懂得一点儿文学,而且现在已开始以文会友了。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向戈镇提供各种扇形气窗和介绍有关高尔斯华绥80的情况了。她哪能袖手旁观呢!她一面把刚做好的甜食——椰子和橘子片端上去,一面大声对波洛克说:“我们应该搞一个戏剧社,你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