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16页)

这个明尼玛喜大旅馆,她再也不想多看了。

这时有一个男人正从戴尔的杂货店出来,他身上只穿着衬衫,没有披外套,胳膊上套着一块粉红色臂章,戴着一个亚麻布硬领,没有系领带。他一个劲儿打着呵欠,朝着旅馆走去。他先是靠着墙根拼命搔痒,过了一会儿叹叹气,阴阳怪气地同一个斜靠在安乐椅里的男人聊天。一辆装木材的货车正从街上嘎嘎嘎地开过,它那长长的绿色车厢里装满了大捆大捆围扎篱栅用的带刺铁丝网。一辆“福特”牌汽车正在倒车,发出一阵巨大的声音,仿佛车子就要崩裂似的,然后又恢复正常,呜呜呜地开走了。从那家希腊人开设的糖果店里,传来了噼里啪啦油炸的声音,散发出油炸花生米的香味。

除此以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声响或是生气勃勃的迹象了。

卡萝尔很想逃离这个咄咄逼人的大草原,到大城市找个栖身之地。她原先要创造一个美丽市镇的梦想,现在看来似乎很荒唐可笑。她仿佛觉得,从每一道阴森森的墙壁中都渗透出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肃杀之气,这是她永远也征服不了的。

她兀自踯躅在这条大街上,从街的这一边走过去,又从街的那一边走回来,连街两旁的一些小巷深处,她都探首张望一番。这是她个人在大街的一次观光旅行。在这短短的十分钟内,她看到的不仅是被称作戈镇心脏的地区,而且还是从奥尔巴尼47一直到圣迪戈48的成千上万个类似的市镇。

戴尔的杂货店是在街的拐角上,这座房子是用整齐划一、但缺少真实感的人造石块建成的。店堂里有一个油腻腻的大理石冷饮柜台,还有一盏电灯,灯罩上镶嵌着红色、绿色和奶油色的拼花图案。一堆堆牙刷、梳子和刮脸用的香皂零乱地陈列着。售货架上摆着装肥皂的纸板箱、小孩玩的指环、花卉种子和黄盒子包装的各种专卖药品——专治肺病和妇女病的各种成药,还有鸦片和酒精的有毒混合剂,卡萝尔的丈夫给病人开出的药方,就是到这家杂货店来配的。

在二楼的窗口底下,挂着一块黑底金字招牌:W·P·肯尼科特医师,主治内外科。

有一家很小的电影院,木头结构,名字颇有诗意,称作“玫瑰宫影院”,平版广告画告诉人们上演的片子是《胖子恋》。

豪兰·古尔德食品杂货店。橱窗里摆着一大堆发黑的、熟透了的香蕉和莴苣,有一只猫正趴在上面打盹儿。售货架上铺着的红色皱纹纸早已褪了色,上面沾着一圈圈污斑,显得残破不堪。二楼墙上挂着各会社分部的牌子——“派西亚斯骑士团”、“麦卡比学会”、“木业商会”、“共济会”。

达尔·奥利森肉铺——一股股血腥的气味儿。

有一家珠宝店,陈列着一些女式手表。在店门前的人行道边沿,摆着一座巨大的木头钟,不过钟的指针现在已不走了。

一家苍蝇到处嗡嗡叫的小酒店,门口却挂着一块闪闪发亮的金色珐琅的威士忌招牌。在这个街区,还有好几家小酒店。从那里散发出陈腐的啤酒气味,传出声音嘶哑的洋泾浜德语,和着淫秽歌曲的哼唱声,声音显得有气无力,萎靡颓唐而又十分沉闷,整个气氛很像是一个矿区劳工的宿营地,但是远远比不上他们粗犷有力。在许多小酒店门口,农家妇女们歇坐在货车上,等着她们的丈夫喝醉以后一起回家去。

一家卷烟铺,铺号叫作“烟馆”,里面挤满了年轻小伙子,他们正在掷骰子赌烟卷。售货架上摆着许多杂志,还有穿着条纹游泳衣,装腔作势、故作媚态的肥胖妓女的各式照片。

一家服装店,橱窗里陈列着一些“红褐色趾部凸起的浅口便鞋”。还有好几个模特儿,活像是脸颊上涂了胭脂的死尸,本来是刚做好的崭新的衣服,一套在那些模特儿身上,就显得陈旧而没有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