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序(第5/9页)
路易斯还善于选择最富有典型性概括性的情节、动作、对话,用极其明快洗练的语言,勾画出特定环境中的人物性格。有一些人物形象,作者并没有用多少笔墨就画龙点睛、传神入妙,使之跃然纸上。比如,萨姆·克拉克是戈镇新兴的中产阶级代表,五金店老板,有名的好猎手,与肯尼科特可谓推心置腹,无所不谈。他性格豪爽开朗,但举止谈吐极其粗俗,是作者心目中那种胸无点墨的市侩典型。卡萝尔历来讲究文雅风度,见面时萨姆一谈到天气好不好,她就大谈特谈歌德与诗歌艺术,故意刁难他,吓得他不敢再登门,难怪肯尼科特抱怨妻子把他所有的朋友“全给赶跑了”。路易斯只用寥寥几笔,就把萨姆的怪癖勾勒出来,在读者眼前活灵活现地展示出一个“大老粗”的人物形象:“平日里他最喜欢把他的两条腿高高搁在另一张椅子上,解开坎肩的扣子,敞着胸脯,给我讲一段叫人发笑的逸闻,要不就逗着我开玩笑,可现在呢,在你面前,他样样都不敢啦,他只是坐在椅子的边儿上,别的事都不敢提了,就拼命谈政治长、政治短,甚至连咒骂几句也不敢了。你知道,平日里萨姆要是不咒骂一阵子,就好像浑身不舒服似的!”
又如,维达·舍温小姐是戈镇中学女教师,她的性格热情坦率,说起话来就像机关枪似的,这种真实令人可感。一开头,路易斯就写她的“两只碧蓝的眼睛虽然忽闪忽闪,显得很有神,但如果你再仔细端详一番,你就会发觉她的脸上已有一些细细的皱纹,不像当年那样光彩照人……她的手指因为一年到头拿针、拿粉笔、拿钢笔而变粗了……可是你怎么也没法定神仔细打量她……她那闪电一般快的动作,简直叫人看不清她的真面目。她好像一只金花鼠那样鲜蹦活跳的,仿佛有着使不完的精力。……她向人们表示同情的话儿,就像泉水似的一股股喷出来,她急于挨近听她说话的人,就常常坐到椅子边沿上,真是恨不得把她的热情和乐观想法一股脑儿都给送过去”。读者一看到这样生动的描写,简直如见其人,如闻其声。接着,路易斯选择桥牌会上卡萝尔为了女佣人工钱问题与众人争执不休的事件,让维达·舍温小姐突然出场,大声吼道:“住嘴!住嘴!嘿!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脾气,讨论这么个傻问题!你们大家都太过分认真了。不要再吵下去啦!卡萝尔,你说的也许是很对的,但是,你未免太冒进,走在时代的最前列了。久恩尼塔,你也犯不着摆出那么一副好斗的架势来。今天我们妇女上这儿来——究竟是打桥牌呢?还是母鸡斗架?……嗨!要是哪一只母鸡再乱啄一气,我只好亲自动手来管这窝子母鸡啦!”路易斯通过舍温小姐用嘘嘘嘘赶母鸡的方式,不仅把妇女界这一场风暴平息下去,而且把她的那种善于折中、替人解围的处世本领也写透了。
又如,路易斯对戈镇居民在社交场合的表现,也有非常出色的描写,说他们自己思考和娱乐的能力早已丧失殆尽,所以“连说说笑笑也都不会”了。“这些铁打的毛猪”把访友拜客当成全体委员开会,或是“礼拜堂里庄严肃穆的祈祷会”,或是“鸦雀无声的法庭”。即使在欢迎新娘卡萝尔的会上,有最时髦的少男少女,有喜欢狩猎的乡绅,有令人敬重的知识分子,还有殷实的金融界人士——可以说戈镇的重要人物全都光临了,但“他们就是在开心之时还得正襟危坐,仿佛围着一具死尸在守灵一样”。然而,更妙的是这些泥塑木雕,就像牵线傀儡一般,任凭戈镇头面人物随意摆布。不信,请看下面这一段描写。当卡萝尔大胆征求锯木厂老板对利润分成有何看法时,埃尔德先生吼声如雷地做了回答,这时候“所有在座的人都正儿八经地、节奏一致地点头赞成,如同橱窗里面陈列着的活动玩具,有逗人发笑的中国清代官吏、有法官、有鸭子、有小丑,等等,门一开,一阵风吹过来,这些玩具浑身上下就左摇右摆起来”。看,他们如此唯唯诺诺,吠影吠声的姿态,该是一幅多么生动而又形象的讽刺漫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