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本序(第2/5页)

人们不禁要问:《蝇王》究竟是一部什么内容的小说?它又为什么会在西方引起如此的重视呢?

小说的情节并不复杂,它描述了这样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在一场未来的核战争中,一架飞机带着一群男孩从英国本土飞向南方疏散。飞机被击落,孩子们乘坐的机舱落到一座世外桃源般的、荒无人烟的珊瑚岛上。起初这群孩子齐心协力,后来由于害怕所谓“野兽”分裂成两派,以崇尚本能的专制派压倒了讲究理智的民主派告终。

“蝇王”即“苍蝇之王”,源出希伯来语“Baalzebub”(又有说此词出自阿拉伯语,见本文参考资料第一种),在《圣经》中,“Baal”被当作“万恶之首”,在英语中,“蝇王”是粪便和污物之王,因此也是丑恶的同义词。小说命名,似取意兽性战胜了人性,孩子们害怕莫须有的野兽,到头来真正的“野兽”却是在人性中潜伏着的兽性。野蛮的核战争把孩子们带到孤岛上,但这群孩子却重现了使他们落到这种处境的历史的全过程,归根结蒂,不是什么外来的怪物,而是人本身把乐园变成了屠场。

戈尔丁本人被西方评论家列为“寓言编撰家”,他的作品被称为“神话”或“寓言”,英国文学批评家伊文斯(I.Evans)就称《蝇王》是关于恶的本性和文明的脆弱性这样一部哲学寓言式的小说,这话不无道理。就《蝇王》而言,小说中的人物、情节和环境描写等各方面都具有某种象征性。

情节的发展是从拉尔夫和杰克这一对基本矛盾出发的。拉尔夫是个金发少年,从小过着中产阶级的安宁生活,心地善良,不乏主见,象征着文明和理智(不完全的);与此对照的是杰克,红头发,瘦高个儿,教堂唱诗班的领队,象征着野蛮和专制(对基督教有所讽刺)。矛盾在于,以海螺为权威象征的头头拉尔夫最关心怎样才能得救,他坚持生一火堆,作为求救信号;他还要大家筑茅屋避风雨,要大家讲卫生,在固定地方解手。这些想法和要求代表着文明和传统的力量。杰克则对打野猪入了迷,其他事情他置之不理。随着矛盾的深化,杰克日益得势,拉尔夫的一套主张却应者寥寥,最后连他自己也差点被对方杀掉。在矛盾冲突的过程中,除了如火堆熄灭的事件之外,对“野兽”的害怕占了极重要的地位,从全书看来,所谓海中来的野兽,空中来的野兽都是一种渲染,无非为了突出真正的“野兽”来自人本身(也就是“兽性”的发作)。小说结尾时,拉尔夫热泪盈眶,他“为童心的泯灭和人性的黑暗而悲泣,为忠实而有头脑的朋友猪崽子坠落惨死而悲泣”。而因为拉尔夫和猪崽子(Piggy)在大雷雨的时候也参与过杀害西蒙的狂舞,所以他俩的童心也不复存在了。区别只在于拉尔夫终于认识到“人性的黑暗”,猪崽子却始终否认这一点。所谓“人性的黑暗”,主要指嗜血和恐惧。嗜血从杰克开始,逐步发展为他那帮猎手的共同特性;恐惧从害怕“野兽”生发开来,最终成为支配孩子们的异己力量,在这两种因素的制约下,杰克等人把脸涂得五花八门,在假面具后面,他们“摆脱了羞耻感和自我意识”,并伴之以“野性的大发作”。这标志着猎手们已可悲地蜕化为野蛮人。拉尔夫反对涂脸,实是坚守着文明的最后一道防线。

在这场文明和野蛮的角斗中,分别依附于拉尔夫和杰克的猪崽子和罗杰构成两个极端。猪崽子是个思想早熟的善良少年,身胖体弱,常发气喘病,他出身下层,经常用不合语法的双重否定的句式来表示肯定的意思,讲的是伦敦方言(cockney),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他的眼镜是生火必不可少的工具,因此可以把眼镜当作科学和文明的象征。尽管通过眼镜片的聚光为孩子们带来了至关重要的火,但猪崽子始终受到嘲笑和挖苦。照作家看来,猪崽子的缺点在于他过分相信科学的力量,却根本看不到“人性的黑暗”,因而他就无法理解所谓“野兽”或“鬼魂”都出自人的“恐惧”之心。猪崽子过分相信成人的世界,他没有认识到,正是大人们进行的丧失理性的核战争把孩子们带到了荒岛上,因此,大人并不比小孩高明。阴险而凶残的罗杰扮演着刽子手的角色,作家对这个人物着墨不多,读后使人感到帮凶有时比元凶更凶恶。手持海螺的猪崽子最后就直接死于罗杰撬下的大石。猪崽子之死和海螺的毁灭意味着野蛮终于战胜了文明。拉尔夫被追逐只不过是尾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