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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你高挑的身材来说,其实不算大,而且姿态无比优雅,让人看了惊叹连连。天生丽质也好,后天妆点也罢,你那双手的每个动作都散发着美感,时而像花朵,时而像飞鸟,任何语言都不足以形容,活脱脱是出自格列柯45的肖像画。老实说,我只要看着你的手,就倾向于相信艾略特所说的,也许你真有西班牙的贵族血统。”
她悻悻然地抬起头。
“你在说什么?我从没听过这种事。”
我告诉她罗里亚伯爵娶了玛丽王后的侍女,以及艾略特如何从母系一路追溯上去的事。伊莎贝尔边听,边端详着修长的手指与修剪整齐的指甲,得意全写在脸上。
“人总是有祖先的嘛,”她说,轻轻笑出声,淘气地看着我,怨气全消,接着丢了句,“你这个混账家伙。”
要女人讲理很容易,说实话是不二法门。
“我也不是一直都讨厌你啦。”伊莎贝尔说。
她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挽起我的胳膊,歪着身子要吻我,我随即撇开脸。
“我可不希望脸上沾到口红,”我说,“你如果真的要亲,就亲嘴好了,毕竟这才是慈悲的上帝赋予它们的真正用途。”
她嘻嘻笑着,一只手把我的头转向她,在我唇上留下薄薄的口红,滋味还不赖。
“既然你都这么表示了,不妨说说你想要什么。”
“要你出个主意。”
“我很愿意帮你出主意,但是你现在势必无法接受。你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顺其自然。”
她再度怒火中烧,抽出手臂,站起身子,一屁股坐到壁炉另一头的沙发椅上。
“我才不会坐视不管,就算不择手段都要阻止拉里娶那个贱货。”
“你办不到的。告诉你,他现在正被一股强大的情感牵着走。”
“你该不会要说他爱上苏菲了吧?”
“不是。相较之下,爱情显得微不足道。”
“什么?”
“你读过《新约》吗?”
“算是读过吧。”
“你记得耶稣到荒野禁食四十天的故事吧?他肚子饿的时候,魔鬼就现身对他说:汝若为上帝之子,便令石头幻化为面包。但是,耶稣拒绝了诱惑。后来,魔鬼把耶稣放在神殿顶端,然后说:汝若为上帝之子,便纵身跳下吧。因为在天使眷顾下,他一定会得救。但是,耶稣又拒绝了。接着,魔鬼把他带上高山,让他看到世上众多国度,并说如果耶稣愿意膜拜魔鬼,就把一切赐给他。但是耶稣只说:离去吧,撒旦。《马太福音》是这么记载的。但是,故事并没有结束。魔鬼很狡猾,又来找耶稣,这次说:若汝愿受耻辱磨难,戴上荆棘王冠,死于十字架上,人类便可得救,为友牺牲汝命,大爱莫此为甚。耶稣中计了。魔鬼不禁笑到肚子痛,因为他很清楚,恶人会以耶稣之名干尽坏事。”
伊莎贝尔怒不可遏地瞪着我。
“这故事到底是谁告诉你的啊?”
“没人啊,是我临时掰出来的。”
“我只觉得真够愚蠢,而且也太不敬了。”
“我只是想说,自我牺牲的情感足以压倒一切,就连欲望和饥饿都相形见绌,这是对自我人格的最大肯定,就算因此走向灭亡也在所不惜。无论为什么牺牲,都无关紧要,值不值得也非重点。这就好比美酒,只是更令人陶醉;也好比爱情,只是更让人心碎;更好比罪恶,只是更加使人着迷。一个人牺牲自己的瞬间,比上帝还要伟大,因为上帝既是全知全能,怎么可能牺牲自己?顶多只能牺牲唯一的儿子。”
“天哪,你真是太烦人了。”伊莎贝尔说。
我不予理会,继续说下去。
“拉里心中充满了这样的情操,你觉得有什么常理或劝告能让他动摇吗?你不晓得他这些年来到底在追求什么,我也不晓得,只能单纯臆测。而他多年来的辛劳和累积的经验,如今都敌不过他的欲望——噢,不只是欲望,是内心的急切呐喊,要他拯救曾经是天真少女,如今却是荡妇的灵魂。你说得没错,我认为他只是白费功夫。他的感知如此敏锐,只会跟着吃尽苦头。无论他的毕生志业为何,将永远功亏一篑。特洛伊王子帕里斯用卑鄙手段,一箭射中阿喀琉斯的脚踝,使他命丧黄泉。即使是圣人,修成正果也得够狠心,偏偏拉里就是不够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