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4/5页)
你们也感觉到了,他想。是的,那些声音回答。我们左臂挨了块石头,疼得要死。好吧,他说,我们还是继续爬吧。他继续向前,它们如影随形地立即跟上。
曾几何时,他想起来,生活是另一种样子。在大诅咒到来之前,他也曾有过快活的日子。他的养父母弗兰克·默瑟与科拉·默瑟发现他时,他在一个气垫救生筏上顺水漂流,那是在新英格兰海边……还是在墨西哥的坦皮科港附近?他已经记不清楚细节了。童年是愉快的。他热爱所有生命,尤其是动物,曾一度能够起死回生,救活死去的动物。他与兔子和飞虫生活在一起,不管是在地球上还是在哪个殖民世界。但现在,他已经忘了这些细节。然而,他记得那些杀手,因为他们把他当作变异人抓了起来,认为他比其他特障人更特障。从此,一切都改变了。
当地法律禁止让死者复生的时间倒流术。在他十六岁时,他们曾明确告知他这一点。但他在残存的树林里又秘密干了一年,直到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老太太告发了他。未经他父母同意,杀手们就轰碎了他脑中那个独特的结瘤,用的是放射钴。他一下子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从未想象过的世界。这是一个填满死尸与枯骨的深阱,他挣扎了不知多少年才爬出那个深坑。他最钟爱的两种动物,驴和蟾蜍,这时已经消失了,灭绝了,只剩下东边一瓣残肢,西边半颗头颅。最后,有只专程来此等死的鸟告诉了他这是什么地方。他陷入到坟墓世界里了。他想要出去的话,必须等到四周散布的断骨会合生长成一个新生命。他已经与其他生命的新陈代谢融为一体,在它们复苏之前,他是没法复苏的。
这部分循环持续了多久,他不知道。因为一直没有什么事件发生,时间变得无法衡量。但最终,枯骨生出了肌肉,空眼眶里长出了能看见世界的眼睛,恢复如初的鸟喙和嘴巴开始发声,咔吧,汪汪,喵呜。也许是他干的,也许他脑中那个超感官结瘤长回来了。也可能不是他干的,只是一个自然过程。不管怎样,他不再沉沦,开始和其他生灵一起向上攀登。很久以前他就看不到它们了。他发现自己似乎是在独自攀登。但大家都在,都陪着他。他能感觉到它们,很奇怪,就在他灵魂里。
伊西多尔静立不动,紧握两只手柄,体验着囊括所有生灵的感受。然后,他很不情愿地松开手。一如既往,必须结束,而且他的手臂被石头砸到的地方确实生疼,已经开始流血。
放开手柄后,他检查了一下伤势,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向浴室,清洗伤口。这已不是第一次与默瑟融合时受伤了,应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曾有人,特别是老年人,在融合时死去,尤其是在后面到达山顶,老对手的折磨最剧烈的时候。不知道我能不能再次安然度过那一关,他一边擦洗伤口一边想。好像有心脏停搏的风险。最好是安然度过。他寻思,要是我住在城里,有个医生带着心脏起搏器在一旁随时待命,那就关系不大。独自住在这里,再硬闯就太冒险了。
不过他知道,自己还是会去冒这个险。他从来都是硬闯。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即便是身体衰弱的老人。
他用纸巾擦干伤臂。
然后突然听到——远远地,闷闷地,有电视声。
还有别人在这座楼里,他开始胡思乱想,又难以置信。肯定不是我的电视,因为我已经关掉了。我能感觉到地板的震动。那声音来自下面,完全是另一层楼!
我不再是一个人了,他意识到。另一个居民刚刚搬进来,选了套空房间,而且距离这么近,我甚至能听到他。肯定是二楼或三楼,不可能更低了。怎么办呢?他脑子飞速运转。有新邻居搬进来的时候,一般怎么欢迎打招呼来着?是不是敲门借点东西?他想不起来了。他从未碰到过这种事,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只有人搬出去,只有人移民出去,从来没人搬进来过。可以拿点东西送给新邻居,他决定了。比如一杯水,或牛奶。送点牛奶,或面粉,或鸡蛋——或它们的人造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