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边祝酒(第3/5页)
如果躺在棺材里的尸体还不足以给太阳遮上一层阴云,接下来抵达葬礼现场的东西则激起了更大的不安,让不停冒汗的男人们浑身油亮亮的。
“这就好比,”杜恩事后回忆说,“有个人滑了一跤,跌进了墓坑,摔断了脚脖子,把整个葬礼都搞砸了!”
送葬队伍的最后一部分,是一串汽车、卡车,胡乱装满了法国酒箱,压队的是一辆高大的吉尼斯黑啤酒厂老式旧马车,一队黑色罩布蒙眼的骄傲白马,浑身冒汗,拉着身后的惊奇之物。
“真是活见鬼了,”芬说,“吉尔戈腾爵士还带来了自己的守灵队!”
“乌拉!”大伙儿叫嚷了起来,“真是个大好人啊。”
“他准知道,今天能让一个嬷嬷春心荡漾,能让一个神父忘乎所以,能让咱们的舌头耷拉到胸口!”
“让开!让车队进来!”
站在小路两边的男人们往后退开。所有的车辆上都载着奇怪的商标,来自法国南部或意大利北部,桶里的酒液激荡,发出潮水拍打堤岸的声音,隆隆地驶进墓地。
“有那么一天,”杜恩小声说,“我们一定要给吉尔戈腾塑一座雕像,他简直就是个哲人!”
“把嘴里的袜子塞紧,”神父说,“现在还言之过早。瞧,来了一个比殡葬人更糟的家伙!”
“还有比这更糟的?”
等最后一辆酒车开进墓地,一个男人大踏步跟了进来。他戴着帽子,外套把身子裹得严严实实,衣领竖得很得体,皮鞋亮得简直没道理,胡子抹了腊,冷峻地翘着,一个公文包夹紧在胳膊下,像一个女士包。他的周遭有一股冰窖的气氛,一个刚从雪窟里降世的生物,舌头像冰凌,眼神如同两洼冰封的池塘。
“上帝啊。”芬叫了一声。
“是个律师!”杜恩说。
所有人都往后退了一步。
那个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律师,大踏步穿过人群,如摩西穿越红海,似路易王巡视领地,宛若傲慢小妞漫步皮卡迪里大街:以上比喻,任君挑选。
“这正是吉尔戈腾的律师,”杜恩嘶叫道,“我见过他,他潜行在都柏林街头,就像末日降临。名字倒取得堂堂光光:克莱门特!半个爱尔兰人,十足英国做派。他是最糟糕的!”
“还能比死亡更糟糕?”有人小声说。
“我们,”神父喃喃说道,“很快就能看到了。”
“先生们!”一个声音喊道。
人们转过头。
克莱门特律师站在墓坑边上,拿出夹在胳膊下的公文包,打开抽出一张敲了印章打着绸带的漂亮文件。它漂亮得简直刺目,人们的心猛地往下沉。
“在葬礼开始之前,”他说,“在凯利神父致辞之前,我有一条信息,是吉尔戈腾爵士遗嘱的秘密条款,我现在将大声读出来。”
“我打赌这是第十一条。”神父喃喃说了一句,视线耷拉了下来。
“第十一条究竟是什么东西?”杜恩生气地问。
“何不这样:‘汝等须噤声聆听。’”神父说,“嘘。”
律师开始读打着绸带的文件,他的声音漂浮在夏日热风之上:“我的酒是最棒的……”
“说得没错!”芬说。
“世界上最棒的品牌装满了我的酒窖,基尔库克镇上的人们却并不欣赏这些美酒,而更中意那些劣等货色……”
“谁说的?!”杜恩大嚷一声。
“赶紧把舌头缩回去。”神父低声警告。
“因此,我宣布,”律师读道,脸上露出一副貌似满意的逢迎假笑,“与古老的谚语相反,有些东西其实是可以带进坟墓的。因此,我授意起草并签署了这份秘密条款,附加在我的最后遗嘱之后。我估计本月将是我有生之年的最后一个月,署名,威廉·吉尔戈腾爵士,最后一月,第七日。”
律师停了下来,把文件折起,双眼紧闭站在那儿,等着闪电过后的雷霆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