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一段圆滑音(第4/6页)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两人依然匆匆忙忙地在各个街区潜行穿梭,在每一个花园驻足聆听。一开始两人精神饱满,那劲头就像黄鹂在半空中飞舞着唱《哈利路亚》,几番折腾之后,两人一下子从半空摔下来,垂头丧气的,变成了徘徊在苍凉暮色中的两只落寞小麻雀。
他们在沥青路和绿树丛的无尽迷宫中穿梭,反复经过相同的地方,依然是一无所获。终于,布莱克点燃烟斗,发表了一个猜想。“你有没有想过,”他躲在烟雾后面幽幽地说,“现在是什么季节?”
“季节?”芬特里斯很生气地反问。
“嗯,那天晚上树倒了,那些小歌唱家狼狈逃窜。无巧不成书,那天正好是立秋,对吧?”
芬特里斯握紧一只拳头,捶着自己的眉头。“你的意思是?”
“你那群朋友飞走了,其实是迁徙。它们现在恐怕已经飞到墨西哥了。”
“如果它们是候鸟的话。”
“你认为它们不是?”
又是一阵痛苦的沉默,他往自己头上又捶了一下。“该死啊!”
“没错。”布莱克说。
“兄弟。”芬特里斯说道。
“在。”
“开车回家吧。”
在期待中度过的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一年里,绝望在萌芽,灵感也在复苏。然而芬特里斯明白,从本质上看,这事情只是另外一个版本的双城记罢了,可惜他不知道另一座城市在哪里。
他想,我那些唱歌的小鸟,每年秋天就向南飞,春天又成群结队涌回北方,沿路还在进行无伴奏大合唱。我竟然想不到也猜不出它们是这样的流浪者,我怎么那么笨呢?
“这样等下去,”他告诉布莱克,“我都要疯了!那电话一刻也不消停……”
电话铃响了,他拿起话筒,就像哄小孩似的说:“好,好的,那还用说?快了。什么时候?很快很快。”
他挂了电话,说道:“是费城交响乐团。他们想要另一组曲子,要求和第一篇同等质量。今天清早打电话来的是波士顿交响乐团,昨天的是维也纳爱乐乐团。我总是敷衍说‘很快’。具体什么时候能交稿?那就只有老天才知道了。一帮追债的疯子!他们之前还像天使一样对我唱颂歌,现在那些天使都变成什么了?”
他把一沓墨西哥、秘鲁、危地马拉、阿根廷的地图以及天气图扔到桌上。
“往南去多远呢?我要不要把布宜诺斯艾利斯和里约热内卢巡视一遍?还有墨西哥的马萨特兰和库埃纳瓦卡?然后呢?竖起耳朵四处乱逛?像斑点猫头鹰似的守在树下等着鸟粪砸下来?闭上眼睛靠在树旁等候那些准旋律和遗失的和音从天而降?阿根廷的乐评人会不会蜂拥而来取笑我这副狼狈样子呢?我决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去研究什么、目的是什么,否则他们肯定笑爆了。可是我应该去哪座城市?应该站在哪种树下?和我院子里这棵树一样的树吗?它们总是选择相同的栖息处吗?难道是厄瓜多尔或者秘鲁有什么特别之处?天哪!我会浪费好几个月在那边瞎猜乱转,最后带着满头鸟食和一身雀屎回家。我该怎么办啊,布莱克?你倒是说句话呀!”
“这个……首先来说吧……”布莱克填满烟斗,点着了,然后徐徐呼出一个带着烟草香气的好主意,“你可以先把这个树墩弄走,再种一棵新的树。”
他们正在绕着树墩转圈,不时踢两脚,希望能踢出灵感。芬特里斯这时刚刚伸出一只脚,闻言立即僵住了。“再说一次?”
“我说——”
“天哪!你真是天才啊!来,让我亲一下。”
“免了免了,拥抱一下吧。”
芬特里斯狠狠地抱了他一下。“好兄弟!”
“不必多说!”
“我们去找铁锹和铁铲吧。”
“您请。我观望好了。”